夙世尽染+3番外 作者:何念往兮(晋江2012.07.21完结)-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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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夙隐却又在她身后轻描淡写地道：“本君叫你离开了么？”
　　莫染转过身，咬着牙：“神君大人还有何吩咐？”
　　夙隐却摆摆手：“没什么，你走罢。”
　　莫染只觉得自己脑中一根紧绷的弦瞬间崩断。她深吸了一口气，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耍赖道：“我不走了。这里风景好，还可以顺便瞻仰神君大人的丰采，小神何其幸哉！”
　　夙隐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逗弄了她一番，心情顿时大好，嘴角不由弯了弯，问道：“吃了那么多蟠桃，不难受么？竟然还这么牙尖嘴利的。”
　　莫染有些窘意：“神君大人都看见了？”方才在宴会上，他明明目不斜视，并没有看她一眼的。
　　夙隐冷哼一声：“不是看见了，是听见了。你那边跟老鼠一样，悉悉索索的。”
　　莫染又羞又恼：“你……你忘恩负义便也罢了，还要这样消遣我！”
　　他冷冷地看着她：“伸出手来。”
　　莫染道：“作什么？我的话惹你不高兴了，所以要惩罚我？啧啧，神君大人还真是娇贵，说都说不得……”
　　“本君叫你伸出手来。”
　　莫染无奈，只好在他面前摊开手掌，不知他会怎么惩罚她。
　　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见她的身子吓得缩了下，轻笑了声，替她不轻不重地揉起了手上的穴位。在她讶然目光的注视下，他神色平静如初，淡淡道：“按这个穴位可以化积食。”
　　她的手明明很凉，手心却起了一层汗。不知是不是穴位真的有效，她只觉得胃里的不适慢慢地纾解了。不过胃里虽然舒服了许多，脸却像一把火烧了起来。
　　揉了一会，她用极细的声音道：“好……好多了……”
　　他这才松开了他的手：“蟠桃虽然好，吃多了也伤身。”
　　“是，多谢神君。”
　　他点点头，不再理她，而是专注地注视着瑶池中央。
　　一池碧水十分平静，不知他那么入神地在看什么。莫染好奇地走到他旁边，问道：“神君大人，你在看什么呢？”
　　夙隐不回话，仍是静静地盯着湖面，口中似是念念有词。
　　就在莫染因为被他完全忽略了而要不耐烦的时候，忽然见他手一挥，瑶池上立时闪现一道耀眼的彩光，随后湖面晃动了几下，安静下来之后，呈现了另一幅画面。
　　莫染被眼前的这一景象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湖面浮现的画面，更是诧异。这不正是他们冥界酆都城么？
　　她抬头不解地问夙隐：“这是……”
　　夙隐却“嘘”了一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继续注视着湖面。
　　湖面里的景象，慢慢地从酆都城变到了十殿地狱，最后又慢慢地变到了第五殿，定格在一个魂魄身上。仙雾缭绕下，依稀辨得出那是个女子的魂魄，缩在地狱的角落里，神情涣散地看着地面，嘴中喃喃道：“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这里……”
　　夙隐墨玉般的眸子沉了沉，不经意间，右手慢慢地攥了起来。
　　这时，湖面的画面里，两个鬼王开了门，给她脖子上套了根绳子，准备牵那魂魄出去。而那魂魄却突然尖叫了起来，挣扎着：“我不要受刑！我受够了！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谁来救救我？珞沉，夙隐——”
　　那魂魄撕心裂肺的唤着两个名字，在空旷的地狱里激起了回音，像是黑暗一般，透着丝深不见底的绝望。
　　两个鬼王不耐地用绳子锁住了她，将她不由分说地带到受刑处。
　　看到这里，莫染不由闭上了眼。她是冥界神女，自然知道地狱里的受刑有多残忍，她不忍心再看下去。
　　这时，夙隐却抬手一挥，那画面即刻消失了，瑶池的湖面顷刻恢复如初。
　　莫染睁开眼，满是疑惑地问道：“那魂魄叫你的名字，是你认识的么？我记得你之前也问过我关于第五殿地狱的事情……”
　　夙隐却没有理她。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很是阴沉，冷的像寒冰一样，几乎都能将人冻伤。他乘上祥云，准备离开这里。
　　莫染想也不想地拦在他面前。
　　夙隐皱起眉，语气有些不快：“让开。”
　　莫染一动不动，冷静地看着他：“你告诉我，那魂魄是谁？”
　　夙隐冷冷道：“你没必要知道。”
　　说完就要绕开她，莫染却又上前了一步，挡住他的去路，用肯定的语气说：“你要去救那个魂魄。”
　　夙隐一双清眸沉了沉，一字一顿地道：“本君命令你，让开。”
　　莫染更斩钉截铁：“不让。”
　　夙隐同她对视了一会，最终什么也没说，冷漠地从她身旁绕了过去。
　　莫染及时扯住了他的袖子，夙隐眸光一闪，耐性已经被磨光，手一抬就要使出玄重火将她围起来，却听她清脆亦坚定的声音响起：“你告诉我，我便可以帮你。我是罗酆山的神仙，没人比我更了解那里。”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怔愣地看了莫染一会。
　　而她则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脸上丝毫不畏惧。
　　良久，他将手收了回来，望着瑶池的碧蓝池水。袅袅的仙雾描绘了他侧脸的半个模样，深邃的眉眼，朱色的薄唇，清冽的目光，飘然的衣袂，在她的面前是那样的凌然于世。
　　随后，她听他缓缓开口：“那个魂魄，是我的生母。”

　　
　　第十章
　　瑶池前，夙隐同莫染说了些关于他生母薛无尘的事情。他没有说得很多，只轻描淡写地将娘亲九千年的生平讲了个大概，不过寥寥数言，可这却是他第一次对别人提起生母。从前他想念母亲，也只能埋在心底里，不敢让朱雀府的众仙知晓，更不敢让天尊知晓。在他还没有继神君之位的时候，朱雀府里没有神仙愿意把他放在眼里。府里的神仙都认定景垣一定是下一任神君人选，而他不过是个罪孽深重的凡人生下的孽缘罢了，连他的父亲都不愿瞧他多一眼，因此朱雀府里面他一直都没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神仙。而天尊面前，他只能隐藏起一切情感，甚至不能肆意的哭笑。他不敢让天尊知道他思念母亲，怕得罪了天尊母亲会因此罪孽更重。别人只当他是个冷面神君，却不知道他那份思念埋藏在心底太久了，待触碰的时候，仿佛是从心里底层挖出来，隐隐作痛。
　　莫染却很认真地听着，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像是浸了酸梅汁，有些酸涩。
　　夙隐讲完后，雾已经越发浓了，甚至那一池碧水都已经被氤氲淹没。
　　莫染有些怅惘地问道：“那你……从没见过你娘亲？”
　　他轻轻摇头，答道：“没有。”
　　她沉默了一会。
　　他以为她会开口安慰他，然而却见她只是莞尔一笑，便对他笃定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娘亲救出来。”
　　一笑倾城。
　　夙隐蓦然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喜欢她那清澈的笑容。
　　莫染带夙隐落在了罗酆山鬼门关前。
　　正巧遇见了刚牵着生魂魄回来的黑白无常。他们对着莫染照常行了个礼，问道：“七小姐不是同大帝一起去那蟠桃会了么？”
　　莫染摆摆手：“那里实在没意思，我就提前回来了。”
　　白无常笑了起来：“我就说么。早上我还跟黑爷好奇来着，七小姐从不稀罕天界的宴会，怎么这次偏跟着大帝去了。”
　　莫染也笑了笑：“我就冲着那蟠桃去的，唔，那蟠桃味道倒是不错。”
　　白无常贫嘴道：“那七小姐怎的也不带几个蟠桃回来给我们哥俩尝尝新鲜。”
　　这时，黑无常看到莫染身后的夙隐，愣了愣，仔细打量了一番问道：“七小姐身后的这位仙家是……”
　　“他么……”莫染一时不知怎么回答，顿了顿，才答道，“哦，他是二小姐差来给我送东西的。”
　　黑白无常还是好奇地打量了夙隐一番，倒也没再多问。随后又同莫染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
　　黑白无常走后，莫染皱着眉，打量了夙隐一会，沉吟道：“你这么一位神君，又长成这般模样，实在太打眼了。神君大人，小神觉得您得换副不容易引人注目的形态。”
　　夙隐睥睨着她：“那你说本君该换什么形态？”
　　莫染道：“自然是那些形态极小的生灵，辟如蚊虫，苍蝇，蝴蝶……”
　　还没说完，夙隐的脸色已经微微难看了起来，想也不想地否决了她：“休想。”
　　她倒忘了，这位朱雀神君生性极高傲，是断然不会幻化成那些有辱他丰采的形态的。
　　莫染犯了难，一侧头，看到一旁山上正烂漫盛开的那一片血红色的花，手掌一拍：“不如，你就化成一株曼珠沙华罢，我看正好也衬你这身上的颜色。”
　　夙隐望了眼远处的像团火一样开得正旺的曼珠沙华，没有反对，也点了点头。而后他使了个法术，轻而易举地变成了莫染手里的一株漂亮的曼珠沙华。
　　莫染将花小心地别在了衣襟前，深吸了口气，朝着十殿地狱走去。
　　守卫第五殿地狱的冥王，正是大名鼎鼎的阎罗王。
　　莫染到了第五殿以后，看守殿门的鬼王行了个礼：“七小姐今日怎么过来了？大帝不是已经吩咐过，往后不用七小姐牵魂魄了吗？”
　　莫染笑了笑：“我今日找阎罗王有点事情。”
　　鬼王躬身迎请：“七小姐请。”
　　见到阎罗王的时候，他正在审判新到殿的魂魄。底下跪了大片的魂魄，皆是颤颤巍巍，哀号不止，聚集在一起的阴气让莫染觉得极不舒服。
　　阎罗王见到她，连忙起身行了个礼：“不知七小姐找小王何事？”
　　莫染笑了笑，语气甚轻快地说：“前些日子，有个你殿里的魂魄逃到了阳间，本该我去牵回来的，但是我那几日受了伤，就让黑白无常替我去了。如今我想起这档子事来，就想来看看那魂魄究竟有没有给送回来。”
　　阎罗王沉思了片刻：“小王倒是不记得无常二爷送了什么魂魄过来，不过这些日子送来审判的魂魄太多，兴许我给忘记了。”他拿起手中的生死簿，翻了翻道，“烦请七小姐告知姓名，待小王一查便知。”
　　莫染一脸为难：“就是因为我也忘了姓名，所以有些麻烦。不过，我倒记得那魂魄的模样。不如我进了地狱挨个瞧上一眼，看看那魂魄在不在，我也就心中有底了。”
　　阎罗王躬身：“小王这就陪七小姐进地狱查看一番。”
　　莫染连忙摆手：“你这里还有这么多魂魄等着受审呢，你要是走了，他们又跑了怎么办，不妥不妥。你还是办你的公事罢，我自己下去看看就好了。”
　　阎罗王见莫染一脸坚持，这才颔首道：“地狱阴气重，七小姐请当心。”
　　走进地狱的大门，视线瞬间变得很晦暗。四周燃着冥火，隐隐听着魂魄呜咽的声音。饶是莫染这种见多了魂魄的神女，心里也有一丝冷寒。
　　地狱只在门口有几个鬼王把守，所以进了地狱之后，夙隐就可以现出真身了。
　　莫染找了个角落，将衣襟上的曼珠沙华取了下来，捧在手里，轻声道：“神君大人，你可以化回原形了。”
　　话音刚落，一道红光一闪，夙隐稳稳地落在了她面前。
　　莫染原本是面对着他的，他那张绝世的俊颜蓦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像是眼前一团火光突地一闪，她的心也跟着猛然一跳。莫染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于是连忙将视线移开了。
　　夙隐却并没有在意她，而是打量着四周，被眼前这一幅骇人的景象所吸引。
　　莫染在一旁解释道：“这里就是第五殿的地狱了，一共有三层。依照之前瑶池里的幻象，你娘亲的魂魄应该被鬼王牵去了受刑处。我记得她是去了有火光的地方，所以猜她应该被判下火海受刑，就在地狱最底下的第三层。那里也最为危险，因为阴气太重，神仙的法力会大打折扣。哪怕我们冥界的神仙，也是严禁入内的。”
　　夙隐听完，沉思了一会。随后他看着莫染道：“你在这里等我罢，我自己下去。”
　　“我跟你一起。”
　　他断然否决：“不必。”
　　她眼睛蓦地一抬：“为何？”
　　“我一个人足够了，你去了只会给我添麻烦。”
　　听夙隐这么坚定地说她是个麻烦，莫染的心里起了些恼意，面上反而笑了起来，她拿出自己的锁魂绳，漫不经心地放在手里解着，慢悠悠地说：“哦？神君大人真要只身前往？那么你知道冥界地狱里的方位都是反的么？你所要往的东并不是东，而是南，你所要往的左并不是左，而是前。”
　　夙隐愣了愣。这些他确实不知。天界的神仙很少到冥界来，这里对他一直都是个陌生的地界，更别提连冥界的神仙都知之甚少的地狱。
　　而他面上却是极冷淡地，一抬眼，轻描淡写问道：“你只需告诉我第三层火海要怎么走。”
　　莫染见他还是没有要她跟着的意思，于是眉眼浅浅地弯了弯，轻笑道：“往西去，然后再往右走。”
　　夙隐低头思索了片刻，便朝北方走去，刚迈开一步，莫染却在他身后颇为可惜地摇头道：“错了，神君大人，那是东。”
　　夙隐停住脚，改往西走去，莫染又笑了起来：“又错了，神君大人，那是北。”
　　夙隐有些尴尬地停在原地，一时也有些混乱，不知究竟该往哪边走。
　　莫染看着他的样子，心情大好。趁着夙隐拧眉思考，她径自走到他身旁，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大步地往西走去。夙隐一时怔愣，就那么随着她走了起来，恍神间，她已经领着他走上了条弯弯曲曲却极空荡的道路。
　　夙隐这还是第一次被别人紧紧地攥着手。他跟着她走，也没说话，也没挣脱，任由她冰凉纤细的手指带给他掌心一阵清凉。
　　沿途都是被关起来的魂魄，一见到他们经过，皆是尖利地叫着，伸出手妄图抓住他们。莫染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晃动着手里的离魂铃铛，在空荡荡的地狱里响声清脆。魂魄最怕这个声音，于是尖叫着又逃到角落里躲了起来。
　　后来，她轻声道了声：“神君大人，请闭上眼睛。”
　　他竟然受蛊惑了一般，慢慢地将眼睛闭了起来。
　　他听到莫染念了声咒，随即，四周传来一阵风声，他的整个身体都在下沉。期间，她同他一直牵着手，不知为何，他又反过来攥紧了几分。
　　终于落了地，莫染道：“这里就是受刑处了。”
　　夙隐这才睁开眼，莫染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他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皱着眉：“你敢骗我？你不是说西边不是西边么？这不是一直往西走的吗？”
　　莫染笑了起来：“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么。况且若是没有我，神君大人真的确信自己能走到这里么？”
　　夙隐不吭声。
　　莫染面露得意，又道：“即使你是威震天下的南方战神，但是若没有我带着你，你肯定闯不出这里的。而且下火海牵出你娘亲的魂魄极危险，稍有不慎，你娘亲就会魂飞魄散，神君大人敢冒这个险么？”
　　夙隐沉默了一会，抬眼看着她：“既然危险，你便更不应该跟着。”
　　昏暗的地狱中，她一袭白衣，似秋水无尘，而他一袭红袍，似艳阳明火。
　　莫染因为方才他那句话，再看着他秀美的容颜，呆了呆。又回过神来，用了个堂皇的理由，更坚定道：“神君大人是三界稳定的根基，护神君周全乃是莫染的本分，神君大人就莫要推脱了。”
　　夙隐被她这幅大义凛然的样子生生地噎了一下，半晌都不知该回什么，只好道：“我可以让你跟着，但是你只管带路，旁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可听清楚了？”
　　莫染眼睛弯成了细月，答应的很是痛快：“莫染领命。”
　　夙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