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世尽染+3番外 作者:何念往兮(晋江2012.07.21完结)-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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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染眼睛弯成了细月，答应的很是痛快：“莫染领命。”
　　夙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并不为她的笑容所打动：“你休想虚与委蛇地敷衍本君。待出去之后，你欺骗本君的事情，我会同你一件件地清算。”
　　莫染佯装没听见他的话，走过去看着眼前受刑处的这副景象，啧啧赞叹道：“难怪都说第五殿的阎罗王在凡间最被凡人忌惮。看看他这里的刑罚，啧啧，真是花样百出，谁被牵到这里来可真倒霉。”
　　夙隐有些无奈，只好抚了抚额角，由得她去了。他生性孤僻，总是习惯以一人之力取胜，认为多一个人反而更多麻烦，所以大战蛟龙的时候他也没有叫上其他三位神君。而如今，他生平第一次遇上这么个不听他话的人，简直要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身边时常出现的女子只有一个华茗，以往华茗提什么无理的要求，只要他皱起眉拒绝，她便不会纠缠下去。莫染却不一样，不仅死缠烂打到底，还十分悠哉地非要同他搅出三分理来。
　　于是便走到她旁边，冷冷地说：“带路。”
　　莫染笑了笑，笑靥如花，是他从没见过的灿烂模样。


　　第十一章
　　受刑处里遍布各种刑罚，甚是花样倍出。罪孽深重的魂魄牵到四处受刑，皆是哀嚎不止，声音尖利，在地狱里激荡着。
　　莫染领着夙隐在受刑处里穿梭，步伐极快。走着走着，夙隐不经意间注意到，她的身子正不由自主地往他这边靠着，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更可笑的是，她在他旁边贼兮兮地问了句：“神君大人，你不害怕么？”然而话没说完她自己的声音已经先抖了起来。
　　说起来，莫染也是第一次下地狱的受刑处，以往她只管将魂魄送到殿门口，或者将魂魄关进地狱第一层，从没想到第三层的受刑处竟是如此的残忍。虽然那些罪孽深重的魂魄的确该受重罚，可是她到底还是个年轻的女子，心性要柔和些，见不得这些太过于残忍的东西。
　　夙隐风轻云淡地回答她：“有何可怕的？莫非你害怕？”
　　莫染闻言，也不甘示弱地挺了挺胸膛：“是没什么可怕的，这些不过是吓唬凡人的罢了。”话毕，却又向他靠近了一点。夙隐见了，嘴角不由勾了起来，笑意更深，却只当浑然不知。
　　前往火海，首先要穿过刀山。莫染和夙隐都试了试，发现他们已经不能用祥云，身上的法力也折了大半。如今的他们只比起凡人来说，要好上那么一点。
　　莫染带夙隐走到刀山边，低头看了眼，眼神中满是触动。
　　这刀山叫做山，其实更像个山谷，山谷里皆是满满的锋利的尖刀，这些尖刀倒像是绵延不绝的山峰。魂魄被鬼王推到下面受刑，尖刀瞬间穿透了身上的每一处，还不能挣扎，因为一挣扎，就会有更多的尖刀扎入，极其的残忍。
　　若想过这刀山，需要走一个桥，而这桥很窄，仅容一人通过。上面覆盖着满满的冰，且没有护栏，只能靠小心翼翼的平衡力，稍有不慎，就会跌入刀山之中。
　　莫染为了彰显自己毫无畏惧，走在了前面：“走吧，我带路。”
　　然而她刚踩上了冰桥，低头看了眼下面的刀山，觉得目光一时晕眩，不由打了个寒颤。她此时没了法力，比个凡人好不到哪里去，若是不幸落到下面，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想着，便有些心不在焉，结果颤颤巍巍地迈出脚，踩在冰上，力气没用好，脚下一滑，她直直地往桥下摔了下去。
　　莫染吓得连忙闭上了眼，那一瞬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莫非她堂堂神女的半条命就这么舍在了地狱里？
　　心里一时万念成灰，然而一只手及时抓住了她，阻止了她继续下落。
　　莫染睁开眼的时候，夙隐已经将她拉了上去。
　　两个人都在悬崖边大喘了会气。
　　莫染扶着胸膛，隔了许久，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多谢……神君相救……”
　　一向清冷的夙隐却终是忍不住，眉峰一挑大声地斥骂了她一声：“你何时才能不这么逞能！真摔下去了怎么办！”
　　空荡的地狱里，响起一阵回音。莫染被他这么一吼，也吓得将脖子缩了缩，再没了底气，嚅喏道：“我是不小心……”
　　然而突然脚下一轻，夙隐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莫染一声惊呼，连忙伸手抱住夙隐的脖子，慌乱道：“你……你做什么……”
　　夙隐没有回答她，而是抱着她走上了冰桥。
　　莫染连忙说：“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他又冷着脸呵斥了她一声：“你给我安静一点。”
　　她这才乖乖地由他抱着，大气也不敢出，也不敢动一下。她怕自己一旦乱动，会害得两个人都落到刀山里去。
　　夙隐身上有种清淡的香气，慢悠悠地飘进她的鼻腔中，连同这个暧昧的姿势，让她慢慢地脸红了起来。他的气息几乎都能扫到她额间的细发，极轻柔，像煦暖的微风。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地踩在冰桥上，步伐十分稳健。
　　路漫漫其修远兮。
　　莫染脑子里只剩这么一句话。
　　正当她觉得脸烧得越来越厉害的时候，却听头顶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你怎么这么重？是不是方才在宴席上蟠桃吃多了？”
　　莫染不由抬眼去瞪他，而他正低头看着她，这么一来，她和他目光相接，中间只隔了极短的距离。他那双墨玉般深沉冷冽的眸子，瞬间就探到了她心里去。莫染的心又狂跳了一下，这一次比以往都要剧烈，仿佛是一道天雷闪过。莫染连忙又将脸低下，有些结结巴巴地说：“我哪有很重……”
　　夙隐竟然低笑了一声，又将她收紧了一些。
　　四周安静了一会，莫染觉得尴尬，遂开口问道：“今日在瑶池边跟你在一起的女仙，是同你有婚约的那位么？”
　　夙隐沉默了会，半晌，轻描淡写地道：“是。”
　　她声音小了些：“跟你……挺相配的。你喜欢她么，神君大人？”
　　“尚可。”
　　尚可？那就是喜欢了？莫染觉得有些失落，好像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她想起两个人相拥的那幅画面，更是愈发烦闷。她也不明白自己这般患得患失的是怎么了，从前她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只是认识了他之后，越发容易被他一句话或是一个动作扰了心绪。
　　她沉默下来，夙隐也没再说什么，两个人默默无语，只有轻轻的脚步声作响。
　　莫染觉得闷，又另起了个话题，问道：“为何你过这冰桥会这么轻松呢？”
　　夙隐轻描淡写地说：“以前在崂山修炼的时候，师父要我每日提两桶水过独木桥。”
　　“原来是这样。”
　　“不过……”
　　“不过什么？”
　　莫染又听夙隐轻嗤一声，有几分嘲弄地说：“不过，你可比两桶水沉多了。”
　　话音刚落，莫染就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夙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想打他，却被他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
　　夙隐抓着她的手腕，看着气急败坏的莫染，唇角淡淡一勾，道：“敢袭击本君，出去后要算的帐，记上一笔。”
　　莫染瞪他：“谁叫你取笑我！”
　　夙隐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对本君说话不敬，再记一笔。”
　　莫染索性气鼓鼓地扭过头，不再理他。
　　却听他又悠然地说了句：“翻白眼，再记一笔。”
　　“……”
　　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走到火海边。看到那片火海的时候，夙隐和莫染皆是愣了愣。
　　火海绵延千里，里面立有很多柱子，每个柱子上都有个魂魄绑在上面，被火炙烤着。
　　莫染眼睛里跳动着火焰：“魂魄入火海受刑，要烤九九八十一天。因为魂魄非生非灭，火焰不会对魂魄本身产生伤害，但是会让魂魄一直遭受着离魂的痛苦，这比死还痛苦。”
　　夙隐沉了眼眸，就要往里火海里走，被莫染急忙给拦住了。她扯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头说：“虽然你的属性是火，但是地狱里的火不同别的火，你就这么进去的话，身上的修为怕是会全都没有了。”
　　夙隐并不在乎，他此番前来救母，早已经做好了将一切都舍弃的准备，哪怕是性命。
　　他轻描淡写道：“就算舍了一身修为，我也要救她出来。”
　　闻言，莫染眯了眼，笑了下：“那倒是不用。要想安全过这火海，你只需让我做一件事情。”
　　他的眉淡淡一挑：“什么？”
　　她反倒笑吟吟地傻笑起来：“我做了，你不准生气。”
　　夙隐觉得莫名其妙，皱了皱眉，不知这鬼丫头又在动什么心思。
　　“罢了，先做了再说。”莫染自言自语，忽的心一横，走上前，抓住夙隐的胳膊。在他疑惑的神色中，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凑上去，将双唇轻轻印在了他的双唇上。
　　他身子一僵，失了会神，紧接着眼眸里瞬间掀起了波涌。唇上感受到她那丝温暖和柔软，她很是小心翼翼，却让他有些难耐的躁动，胸中不知从哪里燃烧起一股渴望。
　　她却不敢再看他，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的气息瞬间交缠在一起。
　　夙隐回过神来，刚要推开她，忽然觉得有什么滑入了喉中，他不自觉地给吞了下去。心中一惊，猛地推开了她，冷斥道：“放肆。”
　　她脸上浮起酡红，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这是我们冥界的水珠，可以隔绝这冥火。”又瞪着他：“你可不准想歪了，也不准再给我记上什么一笔。我刚才那么做只是要把珠子渡给你，并不是故意想轻薄你的。”
　　他则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双唇上似乎还留着她的温度和芬芳。过了一会，他语气甚平淡地问道：“你把水珠给了我，你怎么办？”
　　莫染道：“我们冥界成神的时候需要在冥火里潜心修炼八十一天，所以这里的冥火已经伤害不了我。”
　　他目光悠远地看了她一眼，视线在她嫣红的双唇上停留了一刻，最终只说：“走罢。”
　　一边极自然地握住了她纤细的手指，她身子一僵，挣扎了一下，却反被他握的更紧，她便安静任由他牵着她。
　　所幸火海里的火光将她一张玉容照得通红，所以刚好掩饰了她此时的羞涩。他的手心极暖，那股暖热顺着手掌注入了她的心底，灿烂生辉。
　　两人并肩走进火海中，顺着柱子找寻薛无尘的魂魄。
　　火海实在太大，火光又在不停地跳动，阻挡住了视线，两人一个个柱子寻过去，过了许久都没有看见薛无尘的魂魄。眼见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才刚寻完一半的柱子。
　　莫染擦了擦脸上的汗，有些焦虑道：“不如我们分开找罢。”
　　夙隐却没有回答。他中途停下了脚，静静地望着右边，双瞳里是火海里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却像是有银辉在缓缓流淌，慢慢汇聚成思念。
　　莫染觉得奇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在那边的第三根柱子上绑着一个已经失去了意识的魂魄。
　　仔细一瞧，莫染认了出来，那正是在瑶池里见过的薛无尘。
　　夙隐踯躅在原地，凝望着薛无尘。
　　日夜思念之人就在眼前，他却不敢再向前一步。在地狱里走了这一遭，他终于知道娘亲在地狱里究竟遭受了怎样的苦楚，而他没有尽到一个儿子的孝道，让娘亲受了九千年的苦。
　　莫染见他站着不动，连忙拉着他走了过去。
　　她道：“你站在一旁罢，我现在要将魂魄收起来。”
　　夙隐点点头，视线却一直未从薛无尘身上移开。
　　莫染召唤出溱灵剑，使出了当年在东岳山上学的剑术。剑舞如花，她的身姿飞舞在火光中，像是只翩然的金色蝴蝶，然而费尽了千辛万苦，溱灵剑甚至都在玄铁链上碰撞出了火花，却也没能将薛无尘身上缠绕的铁链斩断。
　　她喘着气，有些劳累地摇头道：“少了大半的法力，我的力量不足以斩断铁链，得另想办法才行。”
　　夙隐拿过她手里的剑，道：“我来试试。”
　　她提醒道：“当心不要伤了你娘亲的魂魄。”
　　他飞身而出，手中的剑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玄铁链斩去，正是无极剑法。剑气凝结，冰火两重天，莫染看得眼睛都花了，不由赞叹，果然不愧是风闻天下的南方战神。她的剑法本算得上是泰山派的翘楚，在他面前却失了颜色。铿锵几声之下，玄铁链碎成了几段，而薛无尘的魂魄毫无损伤。
　　莫染一见铁链已断，连忙在地上坐下，做了个阵法，口中念着咒。随着一道蓝光落下，莫染摘下了头上的白玉发簪，将薛无尘的魂魄稳稳地收进了里面。
　　她起身：“此地不可久留，阎罗王该起疑心了，我们赶紧走罢。”

　　
　　第十二章
　　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夙隐忽然在半道上狂咳不止，吐了口血。在受刑处他们的法力本就已经折了半，而他刚才斩铁链的时候将气力耗尽了，伤到了仙元。
　　莫染连忙扶住他，一脸关切：“你不要紧罢？”
　　他抹去了唇边的血，不以为意，轻描淡写道：“我没事，赶紧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又剧烈地咳了两声。
　　莫染越发担心，思虑再三，她对他道：“你还是变作曼珠沙华罢，我将你别在衣襟上，带你出去。你现在受了伤，也走不远。”
　　他不同意：“不可。你一个人怎么过刀山？我没事，走吧。”
　　莫染却依然停在原地不动，沉思了一会。后来她想出个主意，将锁魂绳拿了出来，微微一笑：“有这个便可安然过刀山。”
　　夙隐不解。
　　她同他走到冰桥边，解释道：“将绳子一头绑在冰桥上，我抓着另一头，吊在桥下，可以借冰的力量滑过去。”
　　她出的这个主意倒是精妙，也的确可行。
　　夙隐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是我带你过冰桥罢。”
　　莫染不理他，只顾将自己的绳子捆在了冰桥上，试了试，十分结实。转身对夙隐道：“神君大人，不要啰嗦了，误了你娘亲投生的时辰就不好了。”
　　夙隐看了他一会，后又拉过绳子试了试，果然很结实，便同意了。
　　莫染借助锁魂绳，安然无恙地过了刀山。疾步走出了地狱，她将封着薛无尘魂魄的发簪攥在手里，因为紧张，她的手心里都攥出了汗。
　　阎罗王见她出来，起身行礼：“七小姐怎么去了这么久？是里面遇上麻烦了么？”
　　莫染笑了笑：“不是，不小心迷了路。阎罗王，你这第五殿地狱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思，难怪从你处逃到阳间的魂魄一向是十殿地狱里面最少的一殿。”
　　阎罗王道：“七小姐谬赞了，守护地狱乃是小王的本分。不知可有找到那魂魄？”
　　莫染敷衍地点点头：“唔，找到了。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地回去了。”
　　阎罗王行礼：“恭送七小姐。”
　　莫染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松了松。她疾步往门外走了两步，阎罗王突然又在身后叫住了她：“七小姐。”
　　莫染心里蓦地一沉，暗想，莫非这么快她就被看出了纰漏？
　　她忐忑地转过身来，牵起嘴角，有些心虚地笑了笑：“还有事么？”
　　阎罗王抬手，指着莫染衣襟上的曼珠沙华，莫染见了，心里越发紧张。
　　却见阎罗王笑着说：“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看七小姐今日别的这朵曼珠沙华甚是漂亮，小王也想采一朵送给小王的夫人，不知七小姐是在哪里摘来的？”
　　闻言，莫染松了口气：“就在罗酆山山口，那里漫山遍野开了很多。”
　　出了第五殿地狱，莫染找了片空树林，让夙隐化回了真身。她抚着胸口，怅然道：“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夙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