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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洗魂记(上部) 作者:绿色毛毛球(晋江2012-04-09完结)-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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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秒钟还听到玉镯在美娘手臂上碰得叮咚作响,后一秒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半只胳膊已经探到了我的身体里,我痛苦不堪,汗流浃背,不愿叫,又不能扭动身体,便死死抓着白煜的手,指甲陷进他肉里,劲大得要拧出血来。
  过了半响,美娘将手取出,拽过被单擦拭手上的血迹,也不言语。
  白煜用袖口替我擦去额上细密的冷汗,抱我安稳躺下,又顺道掖了掖背角。对于他连串体贴入微的举动,我早已觉得没什么了,却从始至终引来一道灼灼逼人的视线。
  白煜将我安置好后,领美娘去了偏房。
  我敛了些体内支离破碎的妖力,打叠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凝神静听。
  那边白煜率先开口:“怎样?要如何治?”
  “她怀胎多少时日?”
  “算来不过四月。”
  屋中静默了一阵,美娘的声音娓娓飘出,措辞拿捏严谨,方显出一代名医本色:“她腹中胎儿乃是名妖婴,个头异常硕大,生长迅速,且豪无节制的摄取母体养分。一般来说,妖人的分娩周期约为两年左右,而就我看来,这婴孩近期便要临盆。这母体相较于正常妖人本已是羸弱得多,如今她体内的妖源已消磨殆尽,无力回天。”
  白煜并不接话,像是等待下文,美娘却转了话茬,问了句:“有茶么?口渴得紧。”
  白煜将腰上的酒壶掷了过去:“这只有酒。”
  美娘一把拔开酒塞子,便是一声惊艳的叹息,赞了声:“好酒。”
  我估摸着她的心情这么拨开迷雾见青天的好,定是因为我死定了,若我所料不错,她接下来的话也只是又一次论证我肯定没戏了。
  果不其然,她接着道:“魔界神君宠幸的坐骑天母兽,万年才产一崽,其胎盘是个天地间大补之物,能助她渡劫的便只有此物。我同那神君多少有些交情,可以同他讨个试试,唉……可惜的是,这母兽还有三个月才会分娩,而她根本挺不到那时,所以她左右难逃一死。”
  白煜随口问了句:“那神兽现在何处?”
  美娘答得也随意:“应是在招隐峰上坐窝……”她兀然反应过来,狐疑问道:“你要做什么?”
  白煜语调平平:“将那畜生杀了,把胎盘取出。”
  美娘此时再耐不住性子,语气中蕴满了怒气:“你……你失心疯了么?她是你什么人?!她不过是个妖女!她夫君呢?把她不死不活扔在这便就不管了?”
  白煜回的忒淡定,实听不出什么情绪:“那孩子是我的,我便是她夫君。”
  只听得啪的一声,酒壶摔下,碎了一地,酒香顺着隔窗窜进来,掩不住的满屋酒气。
  美娘的嗓子已是抖得不像样:“你,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做了什么?!”
  白煜未加理会,只是转身向我房中踱来。
  未走两步,便听到背后美娘的声音飘出,那音质颇有种挫败感却带着之前未有的狠劲:
  “我不准你去。”
  屋中衣料并无摩擦声,白煜头也未回:“哦?你有这资格么?别忘了,你只是我军中的医师。”
  美娘语气冰冷,却不容置疑:“忘了的是你吧。我虽八岁随你从军,做了你的医师,但我仍是天帝的长女,封号月武公主,有着正统的远古神祇血脉,这还没有资格命令你么?白煜上神?”
  屋中顿时沉静下来,诡秘得我都起了错觉,似乎耳边尽是两人被格外放大的心跳声。
  时间如同静止般,不知默了多久,只听锦衣萧翠,前襟微响,白煜一个旋身单膝跪地,叩拜座上人:“掌乐司战神白煜参见公主殿下。”未待美娘发话,便又接着说道,语气平静无波,却颇为官腔:“现今臣下有个不情之情,便是为身染重疾的内子寻药,还……”
  美娘措辞严厉的打断他:“住口!你身为万众天将之首,统掌司战,太己真人的唯一传人,且不说你竟与个贱族妖女苟合……”
  ……
  我再支撑不下去,耳中嗡嗡声大作,头痛欲裂,只觉喉头一股甜腥翻涌,赶忙将头埋在被褥中一顿闷咳,血滴子飞溅开来,不一会被我揪扯的被褥已是大片潮湿。
  白煜……白煜上神,没错。我怎么一点都没想起来,族长被暗杀当日,月殇赶去之时正撞见白煜将轩辕剑从族长的背部拔出,事后听月殇说,白煜同他擦肩而过,没有正眼看过他一次,只是淡淡说了句:“去敛尸吧。”那时月殇复述给我时,眼中愤怒的煞气显露无遗,一反淡定常态的骂道:“我他妈饶不了这厮。”
  当时怎么就没能好好记住那名字,重点却只放在惊叹原来月殇也会爆粗口这种屁事上。
  哪怕记住的只是姓氏也好,再结合那厚得吓人的锁妖障,怎样也能将他身份猜个八九不离十,我又是何苦会落到这般田地。我竟然可笑的以为他不过是个修为精湛的道人,或者只是个爱好修仙的普通凡人。
  到头来出逃的计划被那不该有的该死情愫拖沓至今,搞得自己半死不活的,这一切竟然都是我亲手做下的孽。
  猛然间,窗外雷声轰鸣,长风卷起硕大的雨点敲打窗棂,不一会,大雨已成瓢泼之势,这是我来此苑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雨,在这残酷谜底揭晓的夜晚,还真是应景啊。
  我从心底渐渐泛出笑意,这样不很好么,对这世上终无了念想,毫无牵挂的了却残生,多么圆满。只不过就是死,也决不能死在仇家,我丢不起这人。
  熟悉的沉厚脚步声渐行渐近,我知道,那是白煜的步子,想来那边的谈话已经结束。
  我赶紧合眼装睡。被褥陷下去些,他已躺到我身侧,躲着我隆起的腹部,从后边将我紧紧拥住,他用手捻着我一侧发丝滑下,手势轻缓,像极了为我梳头时阿娘的手,这动作他反复做了不知多久,只觉一边肩膀再无发丝垂落,凉飕飕的。我不知他要做什么,又不想同他说话,便只得装睡。
  毫无预兆的,他垂头猛的咬住我那侧裸I露的锁骨,火烫的嘴唇辗转撕磨同一寸肌肤,只闻一股子血腥味,颈间两行滚热的液体顺着脊背流下,咬破的创口并不觉得痛,只是染上他唇瓣的灼热,火烧火燎的熬人。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这番侵入骨髓的撕咬原是一种最为上乘的印术,名为烙魂术,此印看似落在肉身之上,实则是嵌在魂魄之中,只要三魂不熄,七魄不灭,便永生永世不会消退。
  他为我打上他的烙印,许是觉得最终若我挨不过这劫数,便是在忘川,冥界,或是转世后的茫茫人海中也可将我寻到。
  当我完全弄明白他那时的初衷,已是许多年以后。我不知该感动还是该悲凉,这世上怎会有执念如此之深的人。
  而那时的我连反抗一下都没有,竟就任由他恣意妄为,相当配合的让他种下了他的孽。
  慢慢地,他不再啃咬创口,只是用舌尖将四周的残血舔舐干净,我终是没挨过高热下那舌尖刮蹭引出的麻酥感,口中溢出一丝难堪的呻吟。
  他微微征了下,似知道我醒了。
  他贴向我耳边,说出了他最后想说给我听的话,嗓音中竟泛着哽咽,他说的很简单,只有两个字:“等我。”
  他走后,我坐起身来,脑中空空如也,白茫茫一片。
  呆愣了许久,便开始凝气下床,脚一沾地,腿软得根本支不住,便要栽倒,我一把抓住一旁的床幔,却带倒了床边的绣墩。
  苏苏风风火火跑来,冲上前来将我扶稳。
  她忧心的念叨:“姑姑的身体已是动不得,若想要什么,唤我来就行了。”
  我摸索着握住苏苏的手,低声说道:“苏苏,姑姑要走,你能帮姑姑一把么?”
  苏苏笑着说:“姑姑是不是觉得闷了?赶明个,我去镇上买些好吃好玩的回来……”
  我不耐烦的打断她:“苏苏!我是要离开这里!”
  苏苏像是听出我情绪的异样,疑惑的问:“姑姑上次不是试过了么?出不去的呀。您这是怎么了?”
  我急切的说:“这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你只须带我到大门口,我这腿现如今打软的厉害,自己走不了。”
  苏苏仍搞不清状况:“可……这是为什么啊?姑姑为何要走?”
  我焦急得燎心,也不顾苏苏是不是能听的懂,一股脑的向她诉着:“我绝不能死在这!我们妖族世代同天族仇深四海,白煜是他们的战神,他满手尽是我族人的血,这个仇我报不了,但至少不能再委身于他,死也不能死在这仇家!你帮帮我,帮帮我!”
  苏苏完全懵了,哭着说:“那孩子呢?以您这样的身体,若是离开,必会胎死腹中,那就是一尸两命啊!”
  我冷着嗓子喉道:“那又如何?!我管不了那么多!这孩子是天族的孽种,和我一起死了未尝不是件好事。”
  接下来,匪夷所思的事发生了。
  苏苏收起哭腔,语气竟陡转变化,像浊了层冰:“你不能走,这孩子你必须生下来。”话音未落,将我攥着她的手猛的一把甩开。
  我彻底傻了,我从未听过苏苏这么冷的语气,冷漠间似还带些怨怼。
  就在我犹自震惊中,苏苏又立时变回之前的温柔:“姑姑,您还是好生歇息吧,外边雨大风疾,实在不宜外出。”说着,径自叩门出了屋子。
  我坐在床上,半天缓不过来神,满脑门子的汗,我实不知对一个连挪动步子都成了妄想的人,该如何逃离这里。我六神无主,惊慌失措。
  终于,皇天不负乱心人。
  在我慌乱得手都打颤的时候,我终是等到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前世篇之第六章

  现今我仍依稀记得,那个我死去的夜晚,疾风骤雨将白梨花香洗得一丝也无。
  就是那个天雷滚滚,冷雨滂沱的寒夜,美娘携风雨之势而来,她立在我床前,虽遍身未沾一滴雨水,泛起的寒意却将这屋中镀了一层霜,寒气之中漫的是咄咄杀气。
  我坐在床上,心下烦乱,实没心情和耐性和她穷耗,便率先开口:“找我何事?”
  她冷声:“白煜为你去取天母兽的胎盘,你去将他追回。”话明明是求人的意思,却偏成了一道命令。
  我明白,一个九重天的尊贵公主跑来找个亡族贱女办事,必然是已走投无路,即是如此,又怎能期望她会放下架子,摆正姿态。
  细听之下,她话中每个字的尾音都是抖的,她的焦心袒露无疑。关心则乱,或许我可以借此找到逃离的机会,不过要想不刺激她太过,一掌将我劈死在这里,又要引她助我逃走,这其中的火候拿捏,着实有些难度。
  我两手一摊,无奈叹气:“我这身子,你也知道,要挪到门边都是不成的。更何况,”我的声也似染上寒霜:“那是他的选择,和我无关。”
  “你……你说什么?”美娘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怒叱道:“你可知他前阵子受了伤,一侧臂膀筋骨大半碎裂,是我一寸一寸为他接上的。魔君为了护着那母兽安然分娩,为它封了峰又打下魔障,以白煜的修为,若是平时,本也不在话下,可如今,伤的偏是他执剑的手,就算将那魔障冲破,天母兽那般凶残,又岂会……”
  我狠劲甩开她的手:“我还是那句话,他去与不去与我无关。”
  我的手又开始不住的发抖,我下意识攥成拳头,却仍是控制不住,只得将手藏在背后。
  果然,美娘被我扰得心弦大乱,周遭的气泽都能呼出哈气。猛然间,五脏好似被人揉捏挤压,鲜血翻腾上涌,我捂住嘴剧烈咳嗽,血水从指缝中滴滴淌下。
  我知道,美娘正在毁我的妖源。
  我从咳嗽的间隙勉强挤出几个字:“你……你若是……将我……杀了,白煜……他……”
  美娘收了手,沉声道:“你说什么?”
  我倒在床上大口喘气,缓了半响,终爬起来,抹着嘴边的血缓缓道:“你也看到了,白煜对我掏心挖肺,怕是早已情根深种,知道我在此的人,除了你便无旁人,若是他回来找我,发现我惨死家中,第一个想到的杀人者便是你。到那时,你百口莫辩。”
  我顿住,想探探她的反应,见她默着不语,便清了清嗓子。
  她沉声回应道:“继续。”
  我语气微柔,娓娓劝道:“万一我命太硬,终是挨到他回来,岂不是会继续玷污贵族圣洁高贵的战神形象,若你能助我逃出这里,他也不过只会疑心到我那丫鬟苏苏身上,你尚且还有诡辩的余地。”
  我继续坚定她的意志:“若是你想亲手结果我泄恨,那就来吧。只不过不要让我死在这里,我怕上了黄泉,碰到阿娘,他老人家会往我脸上啐唾沫。”
  她默了很久,久到我尽失耐性,正要开口阻止她再默下去,便听她嗓中飘出幽幽沉声,细品之下,竟有种脱力感:“我会一法术,可助你在四个时辰里行动如常人,不过这法术是吞噬你自身妖源而成,换言之,你的阳寿本应还有四到五日,施过这法术,你便只有这四个时辰,四个时辰后你必死。”
  我冲她甜甜一笑:“没关系,四个时辰已足够。”
  她的手在触到我眉心刹那,微顿了一下,却也只这么一下,随之便毫不犹豫点下去。
  我立时觉得四肢百骸说不出的滚热,无数条沸腾的妖源如潺潺细流爬遍全身,我试着站起身来,在屋中溜达了两圈,果真是腿脚稳便,身轻如燕。
  我本以为她除去我这心头大患,该是怎样的欢喜,没想到她仍是冷言问道:“外边白煜布的障甚是厉害,要我帮你破了么?”
  我重新打理头上的散髻,随口回道:“不用。若散不了它,我便一头碰死那上边。”在头上绕出个利落的云髻后,不紧不慢道:“不过,我那丫鬟最是个耳尖的,你跑来,怕是她早已知道。你须施个什么法术,让她想不起今夜的事。”
  美娘遁形前,操着冻人的嗓音对我道:“就算天族同你们有灭族之恨,就算白煜曾手刃过你的亲人,为了救你,他拼了神籍不要也要去招隐峰受那一劫,你难道没有半分心软?”
  她见等不到我回话,便顿了顿,冷冷地撂下最后的话:“这世上如你这般没有良心的女子,根本不配得到他半分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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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依旧猛烈地冲刷大地,耳边不时爆出阵阵雷霆之音。
  我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将敷眼白绫整叠一下又系了回去,顺手在脑后打了个规整的结。一切收拾停当后,我将血物握在手中,径直下楼向大门奔去。
  我没有打伞,一个即将命归黄泉之人实没必要在乎被淋湿,因而一出檐下,衣衫尽已湿透,冰冷的垂贴在肌肤之上,载不住的泠泠雨水贴身流过,冻得冷颤不断。
  我本在苑中疾行,不知为何驻了脚步。恍过神才知,我停在了那颗梨树下。
  我深深,深深地吸了口气,鼻中除了天际垂落的冷雨湿气和空气中清澈的泥土味,一丝梨花香也无。
  我蹲下,用手摸索着想捡起一枚半枚的梨花瓣,摸到的却全是粘腻的泥土和光秃秃的残枝。
  原来体贴的老天爷早已替我洗去了关于那个人的一切,这个把月来弥漫着芬芳的梨花香和淡淡酒味的记忆,待喝了那晚孟婆汤,将不复存在。
  四个时辰后,这个人我便从没认识过。
  我擦了把脸上蜿蜒流淌的大片水泽,转身向大门奔去。
  推开门,伸手便可触到锁妖障。我摸出血物,这神物已许久没喂血,也不知可否催动秘术,只得姑且一试。
  我将那血物用手抵着搁在障上,立时手掌便被烧得焦烂,血滴滴流过神物,落在地上。
  未几,便听得整个府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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