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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枝白路17号地下室的梦想家 by 鬼庖丁-第26章

小说: 枝白路17号地下室的梦想家 by 鬼庖丁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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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助理伸手去拦,却抓虚了。周策刮擦着两边的人,倒了下去。
两旁的闪光灯,只沉默了一瞬。再度闪起来的时候,亮如白昼,照得周策前襟上的血迹一发浓黑。
〃神经姓胃炎、胃溃疡、胃出血,〃方靖拿着病历,恶作剧似的数着,〃如果有可能,在后面加上一句'由此引发的猝死'不是更好?〃
周策有气无力地躺在医院的床上,苦笑道:〃我做了什么坏事引得你这样咒我?〃
〃你活该,〃他把病历往旁边一放,坐在医院的窗台上,〃这明明就是你自己吃出来的毛病,怨不得别人。〃说着,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肚子,〃温雅还打了我。〃
〃那你打回去嘛,你不也打过我。〃
方靖直直地瞪了他一会儿,趁他病、要他命的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抓起旁边的报纸开始大声地念这几天的新闻标题,周策大声叹气。
周策入院不过两天的时间,舆论风向已经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之前媒体逼得太紧,周策始终不回应,没有哪怕只言片语见诸报端。三天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呕血晕倒,送到医院后查出来说是胃出血,温雅当场发飙,指着跟过来的媒体一通大骂,声音嘶哑、眼睛红肿。周策的胃炎是老毛病,众所周知,娱记立刻被摆在了一个加害者的位置上。
有趣的是,娱乐圈就是这样,一件新闻,正着炒也是炒,反着炒也是炒。仿佛一夜之间,娱乐头条就变成了媒体从业者道德与底线的大论战。诸多演艺圈人士纷纷站出来做义愤填膺状,指责媒体逼人太甚,搞到胃出血紧急送医,又有专家出来告诫大众胃出血的严重姓云云,总之又是一台热热闹闹的大戏。
温雅走进来的时候,方靖停住了,并且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妆还是化得很淡,脸色疲惫黯淡,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多少有些讪讪地笑着,故作开朗地说:〃老周,你妹妹来看你了。〃
周策的身子在被单里明显僵了一下,挣扎着要爬起来,急切间差点把吊瓶的架子碰倒,口中半似埋怨半似惧怕地说:〃你怎么让她。。。。。。〃
这时候温雅已经打开门,让出半个身子。一个穿着碎花暖色连衣裙的小个子女人站在门外,体态微胖,低头犹豫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走了进来。
〃哥。〃她咬着嘴唇低低地说。
〃。。。。。。晓筠。〃周策半坐半躺地僵在床上。
气氛尴尬,方靖溜着墙根想出门去,讪笑道:〃我出去打个电话。。。。。。〃却发现周策的目光直直看向自己,似乎有些哀求挽留的意思,又对周晓筠说:〃这是我的助理。〃
周晓筠〃噢〃了一声,向他点了点头。温雅推他一把,说:〃还不给人搬张椅子?〃
方靖只好把椅子搬到她面前,离周策不过一步的距离,客气道:〃周小姐,请坐。〃
那女人坐下,又向他道谢。一回头,温雅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之乎也,这一来,他就不得不留在屋子里了。
周策干咳了一声,说:〃你身体还好?〃
周晓筠〃嗯〃了一声,说:〃还好。〃
〃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还有四个月,小半年呢。〃
方靖这才发现,她微微凸出的肚子并不是因为胖,而是怀孕了。周晓筠脸色却红润,一张圆圆的苹果脸,齐耳短发,眉眼间的神情仍然有些天真,虽然怀了孕,可看上去还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只是,眉梢眼角间,与周策果真没有半点相似。
这一会儿,两人似乎把能说的话都说完了,沉默下来。
周晓筠咬了咬嘴唇,轻声说:〃咱妈,这几年眼睛不大好使了,可你每部电影她还是都看的,只是不让爸知道。咱爸年初刚过了六十岁整寿,在酒店开了一百多桌,也算热闹,但就是看着不痛快。。。。。。〃
周策没说话,脸上毫无表情。
周晓筠话说得虽慢,可多少有些语无伦次,仿佛下了决心,不管怎样都要说完,也不看周策,自顾自地道:〃你离开家那么多年,其实爸妈没一天不惦记你,只是日子越久,就越不好开口的。我这次是和我老公一起来的,他在这边有生意,顺便接我来大医院做个检查。你出事那天妈就打电话给我,在电话那头哭,说看见你呕血晕倒的新闻了,让我不管怎么样都要见你一面,看看你有事没事。。。。。。〃
〃我没事。〃周策说。
〃。。。。。。没事就好,〃周晓筠被他堵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哥,你脾气其实和爸一样,都倔。你也知道他那人,一到气头上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过后肯定会后悔的。当年他也不是有意要。。。。。。你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么,爸妈疼你其实比疼我还多。爸从来不对我有什么期望,因为我是女孩子,只要嫁对人,这一辈子就算有着落了。可你小时候又那么聪明,哪个长辈看了都说你有前途。。。。。。〃
她看周策不说话,几乎哭出来,哑着嗓子说:〃这一算,已经过去七八年了,毕竟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还化解不了的。。。。。。〃说完这句话,眼泪就当真掉了下来,从挎的古奇皮包里抽出一方手帕,抽抽噎噎地擦着鼻子。
周策长叹一声,说:〃别哭了,都快当妈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哭成个泪包。〃
周晓筠听了这话,泪越发止不住。周策又叹了口气,坐起身子,拉过她的手轻拍了两下,说:〃这么娇贵,真不知道你老公怎么受得了你。〃
周晓筠这才破涕一笑,笑容娇憨羞涩,皱了一下鼻子说:〃他才不敢。。。。。。我老公说,等你身体略好些,要请大哥吃饭。。。。。。〃
方靖悄悄走出去,小心地掩好门。
第二十八章
方靖到的比李奉倩早,手里却没有票。虽然已经入夜,影院门外却还没有丝毫的凉意,刮在脸上的风粘粘乎乎的,不甚利落,让人心里愈加烦躁。他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忙音,便在附近的小摊子上买了一碗凉粉,一张鸡蛋灌饼,边吃边等。
电影晚上七点半开场,门口的人群陆陆续续都进去了,李奉倩才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公车上跳下来,一路小跑,对他双手合十不住道歉:〃加班、加班。〃
方靖摇摇头,说:〃票呢?〃
李奉倩一边拉着他飞跑,一边在裙子兜里掏出两张票。进了场,才刚黑灯,他们俩不住地道着歉,在周围人不满的低声嘟囔中找到了座位。
电影开始之前还要播一段广告和预告片,场内已经静了下来。李奉倩在座位上不耐烦地动了动,仿佛全无好奇。方靖转头看她,李奉倩对他一笑,附耳悄声说:〃我已经看了两遍了,今天陪你看,这是第三遍。〃
〃哦?这片子看来不错。〃
李奉倩面孔上浮出一个暧昧的微笑,别有意味、又含含糊糊地说:〃不好说。。。。。。看完你便知道了。〃
晨光起来了,落在柏油马路上,远远看去,光点乱闪,好似白日里的星星。
一辆载着两个人的摩托,驶入镜头中来。
骑着摩托的男子只穿着一件暗蓝色的棒球外套,头盔风镜下隐约面目的轮廓正是周策。他身后的少女背着大大的橘色登山包,俯靠在他身上,将手肘搁在他肩膀,顶着迎面扑来的风在勉力翻动一本小小的册子。山风清冽而迅猛,把两个人的衣裾和书页都吹得噼啪作响
少女翻着小册子,大声地嚷道:〃这上面说,附近有座很漂亮的山!〃
周策没有回头,只是大声地回问:〃你说什么?〃
少女俯身凑在他耳边,叫道:〃山!漂亮!〃
他这回微微侧了头,大声说:〃不要看了,小心呀!抱住我吧!〃
少女自然地伸出一条手臂,揽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脊,依然勉强在扑面来的山风里去看着另只手上的册子。
〃漂亮的话,就去看看吧!〃他微微笑了笑,说。
镜头缓缓上移,从高处全览,他们的身后是细长的山路,在翠绿群山间蜿蜒不绝。头顶上蓝天白云,阳光明澈如水。
车停在加油站里,他在外面给摩托车加油,少女站在加油站大屋檐的阴影里摆弄着一串钥匙链。她的头盔已经摘掉,露出浓密的卷发,在光洁的额前垂着。镜头摇到了近前,给了她的面孔一个大特写那张面容白皙,几乎有种微微透明的晶莹感。
少女伸出手指去拨动那些钥匙链,发出金属撞击时悦耳的叮当声,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专注又好奇地盯着钥匙链上的挂坠,仿佛刚刚睁开眼睛,懵懂的小兽。
三个字缓慢从画面里浮出来,渐渐停在了在屏幕中:《鼓盆歌》。
入了山区,一早明媚的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很快起了山风,刮得山里的草木簌簌作响,群山呼应,仿佛都有了刀呛之声。男人放慢速度,转过头说:〃天气有点不对,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马达的声音一低,男人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而柔和,甚至带着一点微微哄骗的柔情。这声音真真切切是周策的,方靖甫一听到这句台词,顿时觉得背后的筋被抽了一把,但还来不及回味这究竟是周策的良心发作灵光一闪,或者干脆只是自己的错觉,台词已经过去,女孩用手压住被风吹得噼里啪啦直响的书页,扬起一个同样甜美而安抚的笑容:〃好,天气不好也没什么意思。〃
前脚踏进民宿,后脚雨水就淅淅沥沥地顺着屋檐挂下来。他一边摘下头盔和风镜,一边走进光线暗沉的屋里,对着柜台上说要一个房间。周策在片子里有一张并不年轻的脸,脸颊清瘦而苍白,带着被生活折磨过的痕迹。然而也就是这样一点麻木的镇定和老练,看在方靖眼里,却莫名觉得有些感动和熟悉了。此刻出现在银幕上的周策不再是大家熟悉的,在镜头下涂着厚粉打着高光、神情勉强动作僵硬、又近于可笑地说着深情款款的台词。这个周策,反倒是更近于方靖自认为所熟悉的那个人了。
无意识地,他直起了背,身子却稍稍前倾,好像这样就能把周策的表演看得更清楚一点。同时心里又不是不在疑虑的,〃他究竟在搞什么鬼〃和〃看看到底能演到什么程度〃这两个念头交织着,迫使得他又迅速集中起注意力来。
柜台后中年的女人穿着一件粗布的凉衫,胸前和腋下都有大大晕开的汗渍,摇着扇子用浓重的口音说,我们只有双人床。他怔了怔,很快就笑着说,不要紧,可以多给我们两床被子打地铺吗?女人神色古怪地盯着他笑笑,说,可以啊。
从柜台后的木板上摘下钥匙,女人走出柜台,抬脸对着门外粗声吼了一句:三儿!还不写功课去!门外的小男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正跟少女一起蹲在院子里,应声回过头,同样粗声吼道:早写完了!于是,小男孩又把头扭回去,兴奋又好奇地,看着少女用草编出来的一只蚂蚱。那只草蚱蜢正在少女白皙的手心里,被她用小指勾动着,宛如有了生命一般蹦跳。
少女走进房间,光线从拉着薄薄帘子的窗后透进来,带进来半屋的冷光,他跪在地板上铺床的身影,单薄,又绷得如一支弓弦。见她走进来,用手拍了一下房间里唯一的床铺,轻声说,你就睡这里吧。少女并没有抗拒,自然而然地坐在那张床上,低下头嗅了嗅床单,便直起身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浓密的卷发却在她头上歪了一下,从鬓角处露出一缕稀疏枯黄的头发。她愣了愣,手缓下来,用眼角瞥了一下镜子里的男子他却没有向这边看,只是趴在地上的床铺,用手在扯平皱巴巴的床单。于是少女若无其事地把假发掖好,一转眼间又高兴起来,把扔在床上的旅行包扯到跟前,从里面取出一块巧克力,轻巧的闪出门去了
那木门发出嘶哑的声音,好像一个痛楚的申今。听到门合上,刚才还在不懈地整理床铺的男人立刻停了下来,却保持着跪坐的姿势许久,才被肉体的疼痛迫使着慢慢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拉过女孩子的背包,从里面翻找出一只塑料盒。盒里一格一格装着很多颜色鲜艳的药片。他轻轻用手指拨弄着这些药片,一粒一粒数过去,眉头慢慢皱在一起,又低头在包里翻找一阵,找出另外一个小瓶子。瓶子上的〃du冷ding〃三个字在冰冷的柔蓝灯光下莫名地刺眼,他楞楞盯住许久,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已经变了,像是被这冷光烧出了火焰,但又不得持久,很快又熄了。
他从塑料盒里倒出几片药在手心里,又抓过一瓶水,起身走出房间。屋外面,少女和小男孩正在屋檐下玩耍得高兴。他走过去,把手里的药片和水一起递了过去,正在欢笑的声音戛然停了下来。镜头在周策身后,方靖就看见男人绷紧的肩胛骨,如此的嶙峋,如同钝了的刀子,而少女看着药片,神态很是不满,蹲在地上,仰头倔强地看着他。
小男孩也抬起头,指指少女,问他说:〃她为什么要吃药?她生病了吗?〃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少女,大概是雨水有着不可言说的波纹,眼神被水光撩得幽幽发亮。
少女站起身,用手指在自己胸口比出花朵的形状,微笑着对小男孩说:在我的身体里开着一朵花,如果不吃药,这朵花就会凋谢了。
方靖的背紧紧抵在座椅上,手心握在扶手上有些湿热,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姿势这样紧张。他只是觉得自己有些恍惚,好像从银幕辆其实就被扯进了一个梦境的沼泽,正不知不觉地向深处沉迷。这时候突然得了一个空隙,他才能从里面偷偷的透出一口气。他用眼角瞥了一眼身边的李奉倩,可是影院暗沉的黑色理他看不见她的表情。方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无声无息呼出去,他不知道李奉倩是不是会发现自己的异样。可是他看着银幕上周策在夕照里被撩得发亮的眼神时候,竟然会觉得猛然间自己被种异样纠结的情绪击穿了。
已经来不及想那究竟是为什么,因为这个让他可以偷偷透口气的空隙太小了。很快,他又被扯回到那个梦境的谜潭深处。
乡间的夜晚来得早,两个人坐在一起吃晚饭,橙黄的灯光下那简单的蔬饭泛着温润的光泽。女孩子看着男人动筷子,偶尔低声说两句〃南瓜很甜〃、〃豆角吃起来和城里吃到的味道不一样〃、〃豆腐不太好吃〃这样餐桌间常见的闲话,自己却罕少动筷子。在她长时间的凝视下,沉静还是没有能够持续,起因不过是一盘蔬菜,他们之间却突如其来爆发出争吵,将沉静破碎。少女依然轻柔而坚决地拒绝着一切她不想要的安排,然而他的声音从低慢慢升高,甚至带上了一些变调的尖锐。终于有种惯于训斥的口吻从他口中不假思索的冒出来,那些话语本身毫无意义,只是像杂乱无章的噪音反弹到少女的身上,她看着他,脸上只有一片茫然的表情。
这样的语气似乎让他瞬间站在了道义上的高点,使得他腰背挺直了,而神态上也随着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熟练感。但随着话题的进行,最先的游刃有余消失了,一切都在失控:他起初那看似若无其事的镇定语速变得苦涩压抑难安,眼睛垂了下去,眉心在神经质地收拢之后又猛地生硬地拉平,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正在戏剧姓地控制着他的五官;他的手离开了碗筷,在身侧握成拳,但自双肩开始蔓延指全身的细微颤抖,却像微风吹过的水面一般无可遮掩;当他把话题无法自控地说向自己年轻时代遇到的种种艰辛,中年时期遇到的种种失意时,他终于彻底地把这番谈话的初衷忘记了,眼底的怨毒就像狼,把其他一切美好的情绪往深渊里拖去。
女孩子始终低着头,长发在她光洁的额头勾画出弯弯曲曲的阴影,当听到男人失态的抱怨和诉苦,她才抬起头来,眼中并没有不耐,也没有不解,只是怜悯而温顺地站起来,走到男人的身边,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说:〃老师,你别想不愉快的事情了。〃
他微拱的脊背痉挛般一抖,受惊似地扭过脸,嘴角的纹路扭曲着,让他看起来愈发地苍老而不安。他惊慌地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情绪,但业已崩溃的痛苦无处隐瞒,词不及意地慌乱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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