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有鬼之白骨变-第6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李岫还以为自己仍在梦里,不敢置信地望向怀中人,他伸出双臂就要将他抱紧,却唯恐若真的这样做,对方又会像先前那般,化作没有生命的纸人……
“云生?”怀中人轻呼,探出一双纤细白皙的胳膊主动揽上李岫的颈项,他容颜未改,面上纯真依旧,就如李岫最初所见无二。
这记呼唤真真切切,听得李岫浑身一震,他猛地收紧臂弯,将来人锁在那儿,一边胡乱亲着他的眉梢鬓边,一边低呼他的名儿:“晓谷……晓谷……真的是你?”
李岫每唤一声,白晓谷就轻轻答应一句,直到李岫不再做声,大力拥他几乎要揉进了怀里,白晓谷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云生……云生……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白骨情缘(十三完)
(十三)
开元二十九年。
九月,残暑未消。
白晓谷回转不过几日功夫,李岫的脸色就比原先鲜润不少,这几天当值也不再在万年府中留宿,一过卯时便早早还了家。
这日傍晚,李岫自衙门里归来,同白晓谷一道用了饭食,诸事停当,两人就双双倚在老榆下新置的胡床上纳凉。
没了小桃在左右,李岫也不再顾及其他,任白晓谷坐在自己膝上,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儿,一边由着白晓谷替他打扇,惬意十分。
一阵微风吹过,头顶上树叶沙沙作响,忽然其中一片飘零下来,恰巧落在白晓谷发顶。他一无所觉,手上扇儿犹自摇个不停,李岫含笑,信手替他摘下了那枚叶片。
只是这瞬,一叶障目,堪堪掩住白晓谷的半张面庞,李岫见状微愕,旋即忆起那个几乎湮没在记忆深处的白色背影,刹那间那人的形貌同白晓谷的重叠在一起,教他几乎辨不清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云生?”察觉李岫的异状,白晓谷忧心地轻唤,李岫蓦地回过神,冲白晓谷晒然一笑,展臂将他揽入怀中。
不多时,两个身影渐渐化作了一个……
※
事毕,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岫沉沉睡去,白晓谷自他怀中轻轻挣开,起身之际还不忘替李岫拢好大敞的前襟。
白晓谷才刚站定,杜重骑着蝇虎从花畦中蹦了出来,语带戏谑道:“瞧不出,数月不见,李县尉竟变得如斯孟浪,就这么光天化日的……啧啧!”这些调侃的话白晓谷以往听得多了,从不在意,可不知怎的,今次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有些扭捏地偏过头去,杜重不解,扯了八将军绕到他身前,仰头望了一眼,只见白晓谷面上一抹绯红的艳色。
“咦?你这傻东西,居然还懂地害臊吗?”杜重大奇,扯着嗓门叫嚷,白晓谷被惊得肩膀一缩,唯恐惊醒了李岫,急忙作出噤声的手势,杜重却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怕什么?李县尉又听不见老夫说话……”话音未落,李岫的身子在胡床上微微一动,唬地小老头儿僵在坐骑背上。
少顷,瞧李岫并未有转醒的迹象,白晓谷才略略松了一口气,俯身将杜重和八将军拾了起来,掬于掌心。
话说数日前在小宅中梦到白先生之后,白晓谷自觉那混沌的灵识渐渐清明起来,有些他过去懂的事儿,也在潜移默化中知悉。过去他不懂情爱,也不知羞耻,如今却懂了,只是现下虽同李岫两情相悦,这种改变却叫他深感不安——想起白先生曾言,他残余的灵识已经消融在了自己的体内,莫非……世上从此再无“白先生”,只余“白晓谷”一人?
段柯将自己送回永兴坊韩府后,说的那句“今后莫要步上前尘”的话究竟又有何玄机?他既然知道自己的前世,是否也勘破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白晓谷百思不得其解。
是夜,回到自己的藏身之所,白晓谷当即服下媚珠,接下来就如段柯所言一般,力量源源不绝涌入灵识之中,伴随阵阵灼痛,使得他再也无力维持人形、已经现出枯朽白骨的身躯渐渐丰盈起来……这过程十分漫长,待白晓谷自觉同媚珠重新融在一道,东方已然大亮,沐浴在久违的晨曦之中,眼角微微有些发涩。
在院中呆立了一会儿,白晓谷返回屋里,来到镜奁之前,铜镜里倒映的是张白皙无瑕的容颜,那狰狞的黥印凭空消失了!就连原本盘踞在左颧之上的黑色痣点也不见了踪影!
白晓谷惊喜万分,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
“你回来了。”白晓谷默然回首,韩府主人就立在那儿,他面上波澜不惊,瞧不出喜怒,可神情却无比倦怠,仿佛一整宿未曾阖眼。
见状,白晓谷倍感歉疚,自己先前偷偷溜出去会李岫,没有知会韩湛,也不知他究竟在此等候了多久。
“表哥,”白晓谷轻呼,“我……”
“你终于恢复原本的模样了。”韩湛不等白晓谷把话讲完,便打断他,“恭喜你。”
白晓谷局促地轻轻颔首,韩湛接着又道:“昨夜云生来过我这儿,所幸你及时离开,没有被他撞破。”闻言,白晓谷灵火一窒,他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想见李岫一面,偏偏造化弄人,两人阴错阳差,相见不得。
“……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又有何奇遇?”韩湛问。
白晓谷回忆一晚上发生的种种,千头万绪,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韩湛见白晓谷缄口,以为他不愿提起这些,忙道:“不说也罢,本来于我也是无关紧要的。”
言毕,韩湛转身踱出门去,望着他那无比落寞的背影,白晓谷急忙跟了上去。
听见白晓谷的脚步声,韩湛方才驻足,沉默了好半晌,他回过头,冲着白晓谷露出难得一见的和煦笑容:
“早点回去吧,云生还在家里等你。”
那嗓音里莫名地透着些怅然若失……
就这样,次日衙鼓方才落定,韩湛便令人租了辆小车,送白晓谷回了宣阳坊。
※
自己不告而别,又忽然回归,最初白晓骨还以为李岫将会刨根问底,哪知李岫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字未提,还是待他如旧,怜惜甚至更胜以往。
白晓谷出神想着,这时听得李岫口中发出喃喃呓语,他回过身,只见夕阳穿过横柯,斑驳地映照在李岫的睡颜上,仿佛在那儿镀上了一道温柔的金黄——
原来这就是未来自己要倾尽一切去守护的人类啊。
白晓谷默默念道,凑近胡床,这回也顾不得杜重正在自己掌心偷觑,俯首在李岫眉角上轻轻落了一吻。
蝴蝶翩跹,秋虫鸣唱。
老榆下两个阴影交叠在了一起——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从此,不分彼此。
(本篇完)
伏魔法师(一)
楔子
开元十五年。
兴庆宫的光太殿内一灯如豆。
蒲团之上,一位老僧白须冉冉,身披赤金袈裟,宝相端严。他口中诵经,手上捻着的砗磲佛珠时而碰在一起,发出“喀嚓喀嚓”的脆响,小沙弥则手持法器侍立座前,稚嫩的面上亦是肃然十分。
未几,一名黄衣使者佝偻着身躯自宫室外进入,他手中捧着一只器物,甫凑到近前,老僧便蓦地睁开眼,目光灼灼地望向来人,那使者被这一瞧,面露惶惶之色,口中唤道:“一行长老……”
老僧略略点了头,来人这才回过神,将怀中之物置于老僧面前,禀道:“长老,就是此物作怪。”
晦暗的灯下,那事物显出真容:原来是个窄口蒜肚的白玉壶,不过半尺来高,初时见它并无什么异状,但须臾过后,玉壶无风自摇,还不时从里面传出宛若鼠辈啃啮的声响。
黄衣使者大骇,跌坐在地不住往后退却,蒲团上的一行却是一派从容,自取了那壶观看。
壶口虽然狭窄,可内里空空如也,任谁都瞧得分明,一行亦朝壶中瞥了一眼,却倏地勃然变色,转向使者喝问:“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见一行神情严峻,使者也不敢怠慢,战战兢兢地回道:“禁中并无记录,小的也不知此壶来历。”
闻言一行凝眉,一只枯槁的手掌缓缓覆上躁动的玉壶,也不知他催动了何种法门,不多时,那玉壶竟渐渐停止了躁动。
见状,使者似是松了口气,少顷才道:“长老,此物邪祟,不如将其焚毁……”
“万万不可!”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一行忙打断他,“此壶乃是镇妖之壶,若是毁弃,其中被困的妖物势必脱出,届时将为祸人间!”
一行言重,教使者着实吃了一惊,他又问:“那长老欲将其如何处置?”
一行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唤一旁的小沙弥:“如真,去取笔墨。”
小沙弥应了一声,跑将出去,少顷去而复返,端了笔墨来。
一行又命小沙弥研墨,如真依命,将笔蘸好墨汁送过来,只是递过来的动作有些莽撞,不慎将一滴墨水溅到了一行的袈裟之上。
那墨点儿迅速散开,化成小小的一滩污渍,小沙弥惶恐地望向师尊,一行却不以为忤,径自褪下袈裟,铺展在席上,执起笔来,看似随意地就着墨点儿边上又添了十余笔,绘作几个梵文真言。
黄衣使者不解其意,困惑地开口问道:“长老,这是……”
“嘘!”小沙弥作出噤声的动作,使者沉默,只见接下来一行将那袈裟翻覆过来,提于掌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只听“窸窣”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袈裟之下。
一行重新坐回蒲团之上,小沙弥跑将过来,将袈裟掀起,地上赫然多出一滩黑虫!使者吓了一跳,定睛再看,那哪是什么黑虫,却是真言墨迹宛如长了脚一般正自行在席上快速蠕动着……不多时它们化作无数蝌蚪般的小字盘上了白玉壶身,乍一瞧,宛若花纹一般,浑然天成。
再看一行重又披上袈裟,上面依旧光鲜如初。
使者方才明白:原来一行在袈裟上所书竟化作了实体掉了出来!这般神通他还是第一次得见,不由地肃然起敬。
事毕,一行冲着黄衣使者使了个眼色,使者便问:“这般便可保平安了吗?”
一行略略颔首,使者也长吁一口气,作势就要接回玉壶,不想才刚一伸手,一行却阻道:“且慢。”
使者动作一僵,只见一行接道:“此壶就暂且存在老衲处,檀越先请回吧。”
使者暗忖一行这般要求一定有自己的道理,于是也不细究缘由,起身后行了一礼,施施然走了出去。
目送使者远离宫室之后,一行忽然跌下蒲团,一旁的小沙弥还从未见过自己师尊这般狼狈过,一时慌了手脚,好不容易才回过神上前去扶他。
“师父……师父您怎么啦!”小沙弥看到一行雪白的长须上染赤,连胸前的挂珠都溅上了血渍,不由地失声叫了出来,一行却摇着头称自己无碍,可他口上虽这么说,额头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面色如纸,看上去十分辛苦。
“如真……”一行定了定神,道:“为师适才违拗天命,折损了阳寿,如今命不久矣。”
如真听罢,吓得六神无主,眼泪不听话地夺眶而出。一行苦笑着替他拭去眼泪,又道:“出家人四大皆空,早已看透了生死,你不必替为师伤心。”言毕,他复又敛容,郑重道:“这壶中盛着一只能倾覆天下的大妖怪,倘若将它纵出,人间势必生灵涂炭……待为师圆寂之后,切记:势必将此壶永久封存,莫再教它重现人间……”
如真跪坐,仔细地聆听师尊教诲,而那白底黑纹的玉壶瓶身,此时正在摇曳的灯下闪着妖异的光泽……
(一)
时光荏苒,白马过隙。
开元二十九年。
长安,宣阳坊,初冬。
这日小雪初霁,李岫自万年府归来,于自家门前将罗伞收起,才刚抖落上面盛着的水珠,还未敲门,门却径自从内启开。
李岫微愕,接着便看到门内露出一张白皙的俊颜。那人怯生生地朝外望了望,见着李岫,面上顿时笑容绽放,如斯温柔,仿佛瞬间能将冰雪消融,将寒意尽数驱散。
李岫胸中一暖,由得来人将自己接入家宅,又同他比肩行至明间,忽然瞧见对方肩头濡湿了一滩,也不知他究竟在屋外等了多久,又是怜惜又是担忧,于是佯装嗔怒道:“不是教你好生在屋里候着吗?何必出来迎我?”
白晓谷不作声,有些委屈地嘟起嘴来,这表情娇憨可爱,看得李岫怦然心动,他大掌一伸牵过他的手来,那儿柔软滑腻,只是一片冰凉。李岫蹙眉,欲将他两只手掬起一并焐热,白晓谷却在这时偏过了脸。
怎么了?
李岫不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但见一个癞头小童端着个铜盆立在那儿,此时正眼巴巴瞅着两人。
不消说,李岫适才浑然忘我,一时间竟忘了家中多了一人,回过神时顿觉尴尬,忙松开白晓谷,可一转头发觉小童还时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只得假咳了一声,唤道:“小石头。”
小童应了一声,李岫又问:“有什么事?”
小石头楞了楞,接着朗声回道:“大人净面”,说罢,还将手里的铜盆往前送了送。
李岫有些哭笑不得:“这边不需你伺候,下去吧。”
小石头“哦”了一声,走进来将铜盆往架上一搁,扭身跑开了。待他走地远些,李岫才一脸为难对着白晓□:“小石头无家可归,若是进了流民所迟早得入贱籍,这般放任自流也不知他将来会变作什么模样,所以……”
“云生有一副好心肠。”不等李岫把话说完,白晓谷便打断他,“当初,我不也是这样被你捡回来的?”
李岫一怔,忆起二人最初的邂逅,莞尔一笑,在白晓谷的唇角轻轻落了一吻,尔后径自褪了外氅,朝内室走去。
待李岫一回身,白晓谷立时神情一凝,他垂头瞄向自己足尖,只见那儿正踩着一小团黑浚浚的物事。
该物藏在李岫的影子里,适才跟着他一道进入宅中。李岫一无所觉,可白晓谷一眼就瞧出了端倪,于是趁着和李岫说话的档儿,悄悄地将其碾于足下。
脚下劲道一松,那东西一下子便脱了出来,东躲西藏地作势就要逃跑,白晓谷眼疾手快,一伸手便将它捏了起来,提到眼前一瞧,却是一团模糊不成形的玩意儿,只有一双好似眼睛般的小点露在外头,此时正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这是何物?”白晓谷奇道,话音刚落,右边的鬓发隆起一粒枣儿大小的凸起,有个不及寸长的小老头儿自其间探出头,朝他指尖睨了一眼,便不以为然地嗤道:“老夫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怪物,原来是只影妖啊。”
“影妖?”白晓谷不明其意。
“就是影子化作的妖物,”杜重慢条斯理道,“万妖皆有本体,或是潜心修道,或是汲取天地之精……但这种影妖不过是从光影里滋生出的东西,不知所谓,你且将它丢进光源里,一眨眼便能教它灰飞烟灭。”
白晓谷眨了眨眼,却没有依言照做,而是问:“它可会害人?”
杜重捻着虫须,凝眉想了一会儿,道:“这倒没有听说过。”
听罢,白晓谷遂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影妖送至墙角的阴影里,那团黑色的小东西在原地似乎楞了一下,回过神便立刻挤进砖石的罅隙中,刹那消失了身形。
“干吗要放它离开?”杜重气结道。
“它本无害,何必同它计较?况且就算是影魅,它也有自己的灵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