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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德珍 作者:右舷瞭望(19楼原创小说2014-05-28完结)-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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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珍从善如流。

  此后,仲太太有问,她有答,始终优雅持重。当她静下来不说话时,仲太太也停下来喝茶,看着她犹如一株雪霁花开的山茶,簇新的冷香,无畏凋零,优雅不羁,引人攀折曲颈而别。

  她前世定然是拯救了国家,不然老天怎会叫她生的那样好看?仲太太如是想。

  “‘仲’这个姓,似乎不多见,但我似乎有所耳闻。”她声如夏光,信手一勒,恍惚中已有盛夏的热烈,使人晕眩。

  仲太太仿佛陷入了荒诞的爱情,竟没了余力掩藏,一一对德珍道出了姓氏的继往,财富的由来。她尚不知德珍的家世,说起自家的发家史,细节处有夸大但并不算过分。而德珍也始终保持着温善的笑容,哪怕对方在她面前班门弄斧。

  她从小对钱财就不那么敏感,但她也懂得珍惜,体谅财富积累的艰难。她的外公,堪称拥有一流心计之人,晚年时也对他钟爱的外孙女有过这样的忠告——命是弱者借口,运乃强者谦词。

  因而,虽然仲太太反复强调是时代造就了这个家的强盛,而她只不过是运气比别人好,但德珍依然由衷恭维她,敢于时势博弈之人,亦是勇者。

  若不是德珍来了电话,仲太太真想大谈特谈三天三夜,满怀惋惜的送德珍进了电梯,又得到德珍改日再登门的允诺,她这才稍稍宽宽心。

  仲家父子与朋友们在外吃了晚饭才回家,可怜仲太太已经忍耐多时,儿子还没来得及换下衣物,她便拉着他坐下一把按住,开始倒豆子似的描述了有关德珍的种种。

  “儿子你听妈妈的话,不要在外蹉跎了,妈妈看人的眼光很准的,你若见过她,一定会爱她爱的死去活来!”

  闻言,仲寅帛啼笑皆非,连仲王生也好奇地挑起眉头,“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人?”现在的年轻人,能安安稳稳工作挣钱就实属难得,而气质高贵生得美貌谈吐稳妥的女人,真要想遇上一个,难比登月。

  仲太太见他们父子二人合伙不搭理她,伤心地说了一句:“你要见过那样的人,才会觉得前半辈子都没白活啊。”

  她恨不得明后天就把德珍娶回家,这爷俩却毫不上心,叫她自己一个干着急,真可恨!

  然而仲家父子却如出一辙的回避此事,仲王生刚失去一个儿子,心情尚未恢复,这时候引一个陌生女子进家门,势必会被各式各样的人问及自家的那些零零总总的轶闻,他需要时间平复。

  至于仲寅帛,他并不知母亲口中的这人既是他心里的那人,脸上的指印还未完全消退,那一巴掌,足以打消他对母亲口中那个女人产生任何念头。

  但是也不能放任过激的母亲不管,他只好技巧性地转移话题。“妈妈,那束花是你插的吗?”

  “是啊,怎么了?”

  仲寅帛站了起来,肩头垂落着,似乎叹气,但眼神又极为认真,“答应我,如果以后成为谁的婆婆,一定要认真学习插花的艺术,可以吗?”

  说完还摇摇头,仿佛那花有多么不堪入目似的。

  而仲王生不厚道地笑了一声。

  只有反应慢半拍的仲太太一脸的气急败坏,嚷道:“臭小子你竟惹我心烦,德珍才夸过我插花手艺不错。”她瞪眼瞧着自己高大的儿子,只恨当初没把他生做女儿身,那样也用不上她着急给他娶媳妇的事儿了!

  仲寅帛本打算上楼洗漱,母亲这一句孩子气的抱怨,初时他并未细听,但自己的耳朵就像是被赋予魔咒一样,自动捕获了那个关键词。

  德珍。

  “妈妈,你说的那个女人,叫德珍?”

  “是啊,怎么了?”仲太太被儿子忽然的转身弄得怔忡。

  他飞快的摇摇头,“没什么,名字有点耳熟。”

  仲太太随即笑起来,“漂亮的不得了呢,藏不住的;或许你真的在哪里见过!”

  仲寅帛对她点点头,那飘渺的神情分明不曾笑过,可是眼角,唇边,都是溅出来的笑。


一半淑女,一半狂野(一)




  星期一下班回到家,德珍惊讶的发现花园的矮墙外堆着几只五颜六色的书包,再往里头瞧,有几个孩子的身影。

  进了门,见爷爷负手立在门廊上,威严地看着那几个正在拔草的孩子,忍不住偷笑一声。那几个孩子对爷爷怕得要紧,却都无惧德珍,见德珍仿若救星降临,一个个哭丧着小脸与德珍告状爷爷是如何欺负他们的。

  德珍好不容易打发走几个哭哭啼啼的孩子,提着点心走到爷爷身边,“您又随便抓苦力替您干活,真是老奸巨猾。”

  翻入岑家花园偷花的孩子从来都是络绎不绝,但十次总有八次被爷爷抓个正着,他也不由分说,谁摘了谁就得替他干活,孩子家长来了也无济于事,到了他老人家这儿,父母也得一并留下来一起拔草修枝。

  花园是奶奶留下的,爷爷自然十分珍惜,但他总说自己太老了,不方便在太阳底下干活,因而奶奶去世后,花园就在德珍大伯母手中发展成鼎盛。大伯母改嫁后,花园慌了一两年,后来是黎阑在打理,黎阑不喜精致,总是把花乱种,发不发芽也不管,只管施肥浇水,那些 的植物竟也长成了如今的样子。

  一座花园,三个女人,一个是他敬重的妻子,一个是他珍爱的儿媳,一个是他疼爱的孙女,本应该一代一代继承下去,到了黎阑这儿,竟是断了。

  “德珍啊,他们踩断了那株坡地菊,你去救一救,看看能不能活。”

  “是角落那株吗?”

  爷爷点了点头。

  德珍脱了外套搁在门廊木板上,捋高了袖子走去墙角,绿叶新长的菊株断了好些,她从壁洞里摸出花剪,剪断折断的部分,将新枝 松土里,浇了水,便收工了。

  “你对园艺比黎阑还不上心。”爷爷评价道。

  她也不否认,笑着说:“去年那花也被踩断过一次,秋天的时候开了一百多朵花,黎阑拍了照片给我,所以我记得。”既然黎阑当初的随意造就了一方繁盛,那她没到里不去继承她的野趣自然。

  就像爷爷说的那样,能不能活,全看天意。

  祖孙二人回了屋子,德珍掺着爷爷,“不要再骗小孩子来替您干活了,花园以后我会打理的。”

  爷爷走得缓慢,手杖点在地上的声音清亮却沉稳,笑说:“指望你吗?你的心,比马还野。”

  “我是淑女啊,爷爷。”

  “你是不是淑女,爷爷最有发言权。”

  她笑嘻嘻地,“那我一半淑女,一半狂野,可以吗?请把花园交给我吧,哦?”

  老爷子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只给了两个字,“不行。”

  德珍看着他从自己手心滑脱的手臂,他有些弯曲的脊梁,张了张嘴巴,终于忍住没问为什么。

  论起来,这座花园,应该由这家的媳妇来继承,黎阑也只是替薰爱代劳,而她,也是这家始终要出嫁的女儿,没有资格去继承。

  爷爷活了大半辈子,对任何事都有定数,他总是看得太远,不管会不会伤德珍的心。如果可以,德珍当然也不想惹爷爷不高兴,可是蘸白和薰爱那么复杂,她要怎么做,才能圆两个人的局?

  而她的烦恼,又岂止这一桩而已。

  下课后,她意外又遇到了仲寅帛。他对昂贵的“细”尚且没有付诸太多关心,一座图书馆而已,他却前前后后来了多回,这样的亲力亲为,她怎能视而不见。

  这一次,他是来替他母亲传话的。

  “晚餐我会去的,不过,这种事,你何必亲自来传达。”

  他耸肩道:“谁叫我没有某人的电话。”

  就这样,他顺理成章的得到了她的号码。

  事后德珍失笑不止一次,这个男人既自大又幼稚,可孩子气发作时,却又再正常不过。她没把此事往心里去,她说过,她不怕他,自然,也不会怕他打来电话。

  岑家晚餐后,德珍有心留意哥哥近日的感情动态,或许他曾经遇到过薰爱也说不准,毕竟,这城市就那么大。

  但铺陈才刚开始,稚巧拿着厚厚的课本过来,站在沙发边,迟疑地望着蘸白与德珍。

  “有什么事吗巧巧?”蘸白首先问。

  德珍停下削苹果卷的手,也投以注目。

  稚巧走了过来,想了一会儿,才问:“哥,为什么以第三人称称呼游艇,总是用she,而不是he?”

  蘸白拿起电视遥控器调低了声音,一边翻着节目单,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新编英语语法》第131页讨论‘先行项为中性名词时代词的选择’这个问题是提到,船员称呼自己的船,或称呼自己所喜欢的汽车为‘she’或‘her’,就像汽车的女主人也可以称汽车为‘he’或‘him’一样,大概都是出于喜欢将自己钟爱的事物比拟做异性的心理。不过,《美国海军的传统与习俗》中也有指出,如今也有一个趋势是船艇不再给定性别,而统一使用 it 来指称。那还是02年的事,不过——”蘸白看了眼德珍,“你看,十年前他们就嚷嚷着要让船只告别娘态,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家稚巧竟然问起了这个问题,可见他们的去性别化举措是有多么不得人心。”

  德珍抿着唇笑,每当蘸白以那么 的姿势赖在沙发里不起来却把别人的事说得头头是道的时候,德珍都能在他头顶看到光环。

  这时淳中洗完澡出来,见稚巧正在提问,也参与了进来。德珍把问题复述了一边,淳中担心蘸白的不够全面,还附议了一段:“海事中不止游艇,从军舰到商船都有这个习俗,我认为原因有二,古代航海事业风险较大,且海员全部都是男性,船舶在漫长的海征之中久而久之就成了船员亲密无间的伙伴,或者说,是假想女性伙伴。此其一,其二,在英美法系中,物是可以被拟人的,因此船舶作为民事主体的时候被称为人称代词也可以理解。”

  “叔叔你也太复杂了。”蘸白翻了个白眼,转而问德珍,”你什么见解?简单点的。“

  德珍将削好的苹果递给稚巧,“我不知道,你们男人称呼一切需要自己照顾的beauty们,只要它无性别,都统称为she啊。”

  她在国外长大,听人称呼自己的跑车或者本应该叫it的物件儿为she很习以为常,如果不是稚巧问及,她一辈子也不会想到这也是个可以讨论的点。

  蘸白和淳中接受她的取笑,互相有为此讨论了一番,爷爷带着礼让从邻居家回来,见他们几个正说得热火朝天,待了解问题的中心后,爷爷也补充了一点:“在德语中游艇是阴性词,所以用‘她’就很好理解。除了船只,水果也分阴阳性,英语中公司也用‘她’称呼,所以子公司一般才会成为daughter pany。”

  爷爷与自己的儿子孙子对视一眼,挑了一下花白的眉毛,对稚巧说: “actually——”

  “women are always great!” 爷儿仨异口同声,继而放声大笑。

  稚巧得到了令她心满意足的答案,长长的马尾辫一甩一甩的走了。


一半淑女,一半狂野(二)



  仲太太有个上不了厅堂却别致可爱的小名叫仙果。姓谢,对外只用一个“仙”字。

  她是个懂得谦逊的女人,嘴上总说自己一事无成,都是托丈夫儿子的福,才有今时今日别人对她的尊敬,但事实上,她甘愿自贬而引人赞许她的丈夫儿子,这样聪慧可爱的女人,又有谁会质疑她的荣华富贵不是她应得的呢?

  而她做东请德珍吃的是粤菜。

  与恋人吃西餐,与家人吃大闸蟹,与亲热的人,才吃粤菜。德珍不得不说,轻狂的仲寅帛,拥有一个脾性与智慧皆是一流的母亲。

  仲寅帛抵达包厢时,里头两个女人正挨着两颗头聊怎么煮盐水花生,他母亲在说,边上的女人在认真记小抄。慧珠虽做得一手好菜,但也并非面面俱到,这道盐水花生是爷爷爱吃的,只可惜了后院那三行花生,每年都只能被慧珠糟蹋了。因而现下,她这儿正起劲。

  仲寅帛受了这番冷遇,也只是安生地叫了声妈妈,只可惜仲太太正忙,道了声“哦,你来啦”,又转头与德珍贴在了一起。

  德珍抬眼问仲太太:“是这样的吗,我有没有落下什么?”

  仲太太接过纸条检查,末了拍 保证,若是按着她的法子去做,定然能煮出好吃的叫人跺脚的花生来,继而又自然而然的夸德珍的字写得好看,举着那张纸条左右细看,比端详钻石还要认真,直到最后才想起招呼自己儿子,“你来看看德珍的字,真是漂亮啊!”

  仲寅帛脱了外套拉开母亲边上的椅子坐下,接过那小纸头,对光而视:

  择生吃时 感花生两斤,水与花生齐平,满三匙盐,大火烧至锅起啸,改用中火啸四分钟,闷放三小时。食之。

  看完,他嗤笑送回纸条。“把字写得这样好,有缘由麽?”

  德珍笑,见惯了他不屑的表情,回答道:“常言道,读书不行,好字来平。”

  “是吗?”他扬高声调,搭配挑眉。

  结果就是在桌子底下挨了仲太太一记脚踹,附带一记眼神警告。

  他的冒失令德珍以为他在为那束被退回的白玫瑰而赌气,见他赴宴的态度这样泰然,可见时间已经为他得知她是他亲切的邻居的消息做了缓冲。

  这个有备而来的男人。

  仲寅帛吹散了浮在茶面上的叶片,浅浅喝了一口,不知是茶好,还是水好,亦或是一切恰到好处,总归,他那艰啬的嘴角,没有少了笑。

  仲太太正疑惑自己儿子怎的如此傲慢,却遇上了传菜,只得暂时压下情绪,转而与德珍讨论起菜品来。

  与她对面端坐的男人,眯着眼睛看她俩和乐融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仍然从简朴素,他母亲却穿了隆重的旗袍,她淡然,他母亲过分殷勤。

  待菜都上齐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母亲从自己手腕上摘下自己的玛瑙手镯,对德珍说,“你啊,真的是太素了点儿,这个就送你了,答应我,好好戴?”

  说着那手镯已经戴进了德珍的手腕,仲太太托着她的手,评价道:“你生了一双文静的手,这镯子很适合你呢。”

  德珍对长辈的礼物基本上不会拒绝,但仲寅帛那双快要掉出来的眼珠让她不得不婉拒这番盛情。

  只见仲太太睨了眼舍不得那镯子的儿子,“你心疼了?”

  他即刻摇头。

  “那就没你什么事儿了。”仲太太负责盖棺定论。

  他吞了吞口水,那只缠丝玛瑙手镯并非多么贵重的东西,多年前她一个姐妹要卖一批首饰救急,但她自己手头也不宽裕,只是对这只镯子情有独钟,当下虽推掉了,夜里梦梦见了那镯子,早起后发现自己尚不能拥有那美器,怅然若失了好几天。最后是他父亲买下了那镯子,尽管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但是父亲还是那么做了。

  即使多年后她拥有了无数珠宝,琳琅满目地堆满了她的珠宝盒,但这只镯子,始终拥有着超然的地位。

  一个男子若是只拥有百元,却腾出十之九五为你置办一件心之所好的意义,和一个百万富翁,络绎不绝的为你添置装饰品的意义,是不同的。

  他母亲,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但德珍,他尚不了解她。那镯子,却这样轻易的到了她腕间,可见母亲有多满意她。

  德珍垂眸看那镯子,王槿鸢的珠宝盒里,玉石类何止一件两件,因为她是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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