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世-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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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凄厉的警报声数十年如一日的响起，苍凉而孤独。
　　“殿下。”看丹尼尔不发一言，依旧向前走着的情形，迪奥就知道自己肯定没能说服这位以固执闻名的上司，他只好继续试图劝阻，“请以安全为重，整个星系现在都肩在您的身上！”
　　“如果我说，我自己并不想肩呢？”听了迪奥的话，丹尼尔猛地停住了脚步，一双寒冷的蔚蓝色眼睛紧紧盯住迪奥，“士兵，请听从我的命令！”
　　“是！”应该是铭刻在灵魂深处的服从，条件反射似的，迪奥站直，标准的向丹尼尔敬了个军礼。
　　“请好好照顾莱顿。”丹尼尔嘴角有淡淡的一抹笑，“等到天气情况转好之后带他来派斯洛。对了，请让他原谅我带走天蝎号。”
　　说完，他没再看一眼自己的士兵，迅速的走向停机坪。
　　
　　雨已经下成倾盆，停机坪上一片漆黑，只有在雷暴迈着长腿过来的时候才会亮若白昼。
　　即使是这种情况之下，丹尼尔也毫不费力的找到了天蝎号。
　　扯下苫布，他的手按在指纹确认器上，当天蝎号舱盖完全开启的时候，他已经灵巧的跳了进去。
　　“对不起。”一面关上舱盖，他一面低声道歉，“这么差的天气要你和我一起飞。”
　　天蝎号沉默着，仪表盘上一尘不染。
　　丹尼尔熟练的开始操控，小兽慢慢滑行到轨道上，一拉操纵杆，喷射□出火焰，天蝎号已经再一次怒吼着升空。
　　在空中翱翔的小兽惊动了雷暴，这长脚蜘蛛一样的怪兽紧紧咬住了前方的目标，一条一条惨白的闪电在天蝎号周围逡巡，试图捕获这弱小的物体。
　　嘴角泛起讥笑，丹尼尔熟练的操控着天蝎号闪躲，一面闪躲，一面拉升高度。
　　天蝎号逐渐升上高空，雷暴试图追击，但是力有不逮，只得在低空徘徊，怒吼。
　　“我们要走了。”低低的说出这么一声，丹尼尔将操纵杆一拉到底，天蝎号发出凌厉的吼叫，直直冲向大气层，将脆弱的空气帐幕撕裂，随之消失在沉静的宇宙之中。
　　甩掉了雷暴的跟随，天蝎号悬停在浩瀚宇宙之中，丹尼尔看着这一片蓝黑，不假思索，操纵飞船向派斯洛星球一路冲去。
　　
　　这一路上，天蝎号变成了暴怒的毁灭之神，背后装载的离子炮不停得粉碎着挡路的陨石，而丹尼尔的心里，一直在急切的叫喊着。
　　快一点。
　　再快一点。
　　已经，不想再接受任何形式的错过和离别了。
　　天蝎号如同火焰流星一般，穿梭于沉黑宇宙，一霎眼，迫不及待的撕裂派斯洛厚重的大气层。
　　飞船带着硝烟冲向停机坪，没等停稳，丹尼尔就直接跳了下来。
　　“快走。”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上去拍他的肩，“你比我预想得到得早，这样的话，还有希望。”
　　“谢谢。”看着欧文疲惫的脸，丹尼尔低声说。
　　“没必要说这些。”欧文一面开车一面沙哑着嗓子，“梅尔斯那边一传来消息说你自己驾天蝎号上天，罗恩就催着我来等你，他在医院帮忙照顾陛下，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快赶到。”
　　汽车在公路上飞驰，应该是预先戒严的关系，明明是白天，路上却一个人都没有。
　　一片死寂。
　　丹尼尔紧紧咬住牙关，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恍恍惚惚，他竟然发现自己在颤抖。
　　车窗隔阻外面呼啸的风声，车的速度太快，他看不清外面。
　　他只是紧紧握着双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
　　
　　车子在帝国第一医院VIP住院部楼下停下，这座大楼现今已经被军队严密看守，士兵们看到这两个人，先是一怔，接着纷纷举手敬礼。
　　来不及回礼，丹尼尔已经拽着欧文急匆匆冲进去。
　　直达电梯以令人眩晕的速度冲向顶层，超重的感觉如同一只爪子攫住了丹尼尔，一时间，他竟然有些眩晕。
　　“叮当。”电梯门开了，门口早就有人等候。
　　“殿下，请跟我们来！”
　　一路狂冲，胸腔里的肺叶快要炸开，心脏就像要跳出来一样，可是到了病房门口，丹尼尔忽然停住脚步。
　　一步，也不能再往前。
　　门扉变成砖墙，变成倚天山峰。
　　而他站在门外，只是走不进去。
　　无力的倚靠在门上，听着里面传来的忙乱和粗重的呼吸声。
　　就好像是，隔了一个世界那么远。
　　“进去吧。”这时候，欧文站在丹尼尔的身后，“他一直在努力的等着你。”
　　丹尼尔疲惫的垂下眼帘，牙齿咬咬嘴唇，那张脸上的表情，犹豫又哀伤。
　　他缓缓抬起手臂，推开了那扇本自虚掩着的门。
　　一屋子身着白衣的人都顾不得看他，径自在那里忙碌，而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身上插满了管路。
　　骗人的吧？不是通话的时候还好好的？
　　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头也抬不起来，能不能不见你啊？就像以前每一次的逃避一样。
　　我，根本是不喜欢你啊，臭老头！
　　可是，为什么这个时候心里会这么难受？为什么，就像不能喘息了一样？
　　白色的病房，白色的床，一切都是白色的，一片空白的白色……
　　“丹。”这时候，胡思乱想的丹尼尔听到一个苍老疲惫的声音，“你来了，真好。”
　　“我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丹尼尔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我来了。”
　　“以后，就要辛苦你了。”
　　字符如同带着魔力一样缓慢的被吐出，一瞬间，丹尼尔手脚冰凉。
　　与此同时，那群白衣人们更加焦灼的忙碌起来，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仪器，他们在做什么，在喊什么，丹尼尔一点都不想理，不想管。
　　于是，他索性在地板上一屁股坐下来，听着身边那些电子仪器急促的呼叫，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第十一章

　　“是全身血管系统的多发栓塞。”第二天的清晨，罗恩和丹尼尔面对面坐着，前者正以医生的身份向后者解释已故的西蒙皇帝的病情，“应该是由于长期卧床而导致的下肢深静脉血栓，某个时候随着血液循环到达全身各个地方，之后导致的堵塞。”
　　“大面积严重栓塞，即使是现在的医疗技术，也是回天无力的。”罗恩看着脸色苍白的丹尼尔，“他们已经尽了全力。”
　　“嗯，知道了。”丹尼尔连头都没有抬，“新闻媒体都准备好了？”
　　“他们都在外面等候。”
　　“莱顿呢？”
　　“大约半小时后到。”说着话罗恩把桌上还冒着些许热气的咖啡推向丹尼尔，“好歹你也喝点东西，要不然一会儿万一新闻发布会现场晕倒怎么办？”
　　“我有那么脆弱么？”丹尼尔无力的笑笑，端起咖啡，一口一口喝下去，“时间差不多到了，别让那些喉舌们等久了。”
　　说着话他就要起身，可是站到一半一阵眩晕让他不得不再一次坐在椅子上。
　　“你怎么样？”耳畔是罗恩急切的问讯，眼前金星四散的丹尼尔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回答：“没事，就是站猛了点。”
　　轻轻喘口气，他再一次站起来，这一次站稳了，便向外面走去。
　　一路上自行调整着依旧有些急促的呼吸，两旁的士兵不断向他敬着军礼，他也一一认真回应。
　　“陛下。”到了大楼出口，早在那里等待着的几位将军聚过来。
　　他们想要说什么，却被丹尼尔轻轻挥手止住。
　　“一切事情，等记者招待会之后再说吧。”丹尼尔轻轻的说完了这句话，俯下身钻进车里，低声对司机发令，“去政府大楼，要快。”
　　
　　在政府大楼新闻发布中心，丹尼尔整了整自己领口，肃颜登台。
　　台下各大媒体的记者正坐在一起，低声私语，讨论着这次新闻发布会可能的内容。
　　看到丹尼尔出现，他们纷纷敛口，坐在座位上，准备倾听。
　　无数相机对准了丹尼尔的脸，手指悬在快门上，只等着按下。
　　丹尼尔轻轻抬手示意，那端正眉眼之中所携带的浓厚哀伤，让人心生疑惑。
　　“各位。”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我谨向大家宣布，先皇西蒙陛下，于今天凌晨2时12分，抢救无效而辞世。”
　　最后一个字符吐出来，他环视四周，满眼哀伤。
　　台下一片骚动，纵使被称为“无冕之王”，各大阵仗都见过的记者们也忍不住手颤，一时间，没有一个人发问，没有一个人记得按下自己手中相机的快门。这种嘈杂的气氛在某一时间，忽地变成死一样的静寂。
　　数十双眼睛齐刷刷望向丹尼尔，那眼神之中所包含的询问，所包含的无所适从，毫无掩饰。
　　那么，殿下，派斯洛将向何方去？我们的星系，我们逐渐成长着的星系，将往何方而去？
　　没来得及悲伤，这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才是最为重要，最为关心的。
　　我们，究竟将走向何方？
　　丹尼尔凤眼微闭，过了少许时间，再睁开的时候，满眼的坚定。
　　“各位。”他话语凝重，“派斯洛会继续坚持走下去，无往不利，无坚不摧。”
　　就像一下子被惊醒一样，所有人眼睛之中所燃起的那种希望和信心，顷刻间汇成火龙，于派斯洛上空盘旋啸叫，无可止息。
　　闪光灯被惊醒了，快门一下比一下急的按下去，一张张照片一祯祯传真飞快地送向各大报社，然后在流水线上迅速的印刷出来。
　　派斯洛，这是你向我们许诺的未来，要记住，不能反悔。
　　在报纸上，丹尼尔英挺站立的身影被放大，那么坚定，那么执著，那么安稳。
　　正如幻觉之中，现世静好。（皇帝陛下我爱您！）
　　
　　“加冕典礼？怎么听上去这么像小孩过家家。”丹尼尔一只手揉着自来了派斯洛就捉着自己的衣角哭泣的莱顿的头发，看着身边的老臣们，微微苦笑，“父亲刚离开就进行这么大的仪式，合适么？”
　　“再合适不过。”几位老将军互相看了看，于是资历最老的史莱顿将军当仁不让的开口，“如果没有这个典礼，那就意味着派斯洛处于没有领袖的混乱场景之中，所以，为了安抚民众，这个典礼迫在眉睫，我想，这也会是先皇帝陛下的意思。”
　　“在现今形势之下，派斯洛所需要的是内部绝对的稳定，所以，陛下，这一形式绝不可少。”
　　“对不起，是我短视了。”微微一笑，丹尼尔欠身鞠躬，“那就按照您所说的去办吧，将军。”
　　
　　看着老臣们离开，丹尼尔敛了笑，蹲下身去把莱顿抱在怀里，语声柔缓。
　　“莱顿，人都是会死的，不是么？”他抬起儿子的下巴，端详着那张哭得惨兮兮的脸，“要相信一点，最后我们都会再遇见。”
　　“为什么不能一直在一起？”莱顿肩膀一抽一抽，握着丹尼尔的手哭得简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为什么，为什么，爷爷不是皇帝么？为什么还要死？”
　　“不论是谁，都抵挡不住死亡。”丹尼尔把莱顿揽在怀里，“死亡是最后的审判和最后的解脱，我们能违抗一切，能蔑视一切，但是我们不能违抗生命的规律，莱顿，你要记住，生老病死，是世界的规律，也是世界唯一的宽容。”
　　似懂非懂，莱顿抬起脸，透过迷蒙的泪水凝视丹尼尔平静之中带着隐忍的脸庞，那张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悲，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小小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那么，父亲。”他竭力使自己的声音不去颤抖，“我们能一直生活在一起么？”
　　丹尼尔并不说话，他只是低下头看着莱顿惊慌失措的脸，把孩子抱得更紧一些。
　　四周一片死寂，良久，丹尼尔开腔。
　　“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他感觉到怀抱里的孩子的颤抖，“莱顿，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即使离开了，我也会在地狱之中看着你，尽力保护你。他在心里补充着。
　　“嗯，真好呢。”莱顿自他怀抱里抬起脸来，努力露出一个勇敢的笑容，“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就是这样说定了。”
　　说着，他举起一只手来：“那么，我们来约定吧。”
　　丹尼尔嘴角泄露细微的一丝笑，他抬起手，和莱顿的小手指交缠在一起。
　　“好啊，谁都不要违约噢。”
　　
　　次日，皇太子丹尼尔殿下举行加冕典礼，成为派斯洛星系新的皇帝。
　　新皇登基伊始，整个星系都屏息凝神，等着这位王者会做出些什么样的举动。
　　而丹尼尔，也绝对不是让人失望的存在。
　　刚一登基，他就调整了对于阿尔法星系的政策，由强硬逐渐调整为怀柔，在新颁布的法令之中，甚至还写明阿尔法星系生物可以拥有小范围的自治权。
　　此外，他同样考虑了阿尔法星驻军的情绪，在各个兵站开辟家属区，派斯洛与阿尔法之间开辟定期航班，以供家属前去探望，并短期居住。
　　最后，他为自己的军人们制定了轮换制，每服役满3年就有1个月假期以供回家探亲。
　　这些制度一出，两个星系都处于一种欣喜的状态之中。
　　
　　毕竟，这战争已经持续十几年了，谁家没有在战场上的亲人？
　　看着一面印刷这特别消息一面欢笑的工人们，偶尔下来视察印刷线的乔治也忍不住微笑。
　　“主编，您怎么也来了？”一面和他打着招呼，那工人的脸上依旧没少了笑，“我儿子已经打来电话了，说如果顺利的话下个月他就能回家来探亲了。”
　　“我哥哥也是。”乔治笑，“想想，已经有7年没见了呢，7年前他们小组一起去了那个地方，现在，终于能回趟家了。”
　　“真好。”工人脸上全是真挚的笑，“丹尼尔陛下，真好。”
　　“为了派斯洛。”不知为什么，乔治脑子里这句话脱口而出，而他的思绪，恍恍惚惚漂流到十多年前，那时候，战争还没有开始，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到这位星球军事长官。
　　现在，您的脸上还有那种温柔的笑么？蓦然间，他很想问这样的问题。
　　




第十二章

　　“恭喜啊。”罗恩在实验室看见面色凝重的丹尼尔的时候，一点都没有诧异，反而是扬起眉毛打个招呼，“看来你已经缓过来了？莱顿呢？还哭么？”
　　“昨天还抽了抽鼻子，不过好多了。”丹尼尔回答得有点心不在焉，“不过他还在纠结于安东的事情，你知道，小孩子和狗在一起生活久了，难免有点不舍。”
　　“那也不是什么问题。”罗恩笑，“目前星球检疫法是很讨厌，不过如果使用最新研究的技术的话，我可以在一周内送给莱顿一只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安东。”
　　“你还是没有放弃你疯狂的想法么？”丹尼尔有些无奈，“罗恩，你也明白，你所研究出来的那些试剂，已经不会再使用在军人身上了。”
　　“我知道啊。”罗恩笑，眼睛里是一种邪气的天真，“丹，你来做什么？通知我这个实验室要封存么？就这么小的事情还要您亲自来，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确实是这样。”丹尼尔垂下眼帘，“我是来通知你这件事情的，罗恩，对不起。”
　　“那也好啊。”罗恩继续笑着，“不过，事实上我必须向您告知，针对本实验室的一切处理措施，都需要军方几大将领的一致同意，我想，您可能忘了这一点了吧？毕竟新登基的话，委实是太忙了啊。”
　　丹尼尔再一次缓慢的看向他，眼睛里有一种陌生感，忽地，他低声笑。
　　“是么？看来真的是我疏忽了。”他微微欠身以表示歉意，“我会回去和他们好好商量的，那么，就此告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