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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唐宫外传73-85-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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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所言确是实情。
  自我知道他昔日之行为,我的确是表面对他温柔体贴了许多,但是心里却更加疏离,他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
  我眼望远处湛蓝天幕下悠悠浮荡的几缕飞云,说道:“若是他是心中有愧于我方才如此呢?或者,他对我的爱本是为了他一己之私呢?姐姐亦觉得我该坦诚相待么?”
  她语气坚定无比,道:“你若是爱他,就该相信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无论真相究竟如何。只有如此,你方能觉得在他身边是快乐的。”
  她的话是有道理,但我此刻实在放不下心中的芥蒂。
  
  蓝笺一直跟着我们不远,只见青樱急急走来,与她耳语几句,蓝笺便向我们这边走近。
  我见她似有话说,问:“发生何事了?”
  她点头道:“姐姐,皇上适才议事之时发了好大的脾气,将裴丞相等严加斥责,此刻已回寝宫去了,姐姐还是速回去看看。”
  我从未听说他在议事时如此动怒,料是朝中出了不小的变故,忙与蓝笺往寝宫而回。
  裴丞相本是朝中重臣,且是他的太傅,他向来对裴相极为敬重,今日怎会如此不留情面?
始见庭花复零落

  我尚未进寝宫之门,已感觉到气氛有些异常。
  平日里即使他在,那些内监宫女们在外亦可轻轻谈笑不拘,只要不惊扰到他即可。今日只见一干侍女等全部肃然而立,见我回来,都躬身跪迎,李进忠此时匆忙自殿中出来,神情焦急,见我忙行礼禀道:“回禀娘娘,今日皇上心境极为恶劣。”
  我低声问道:“朝中出了何事?”
  李进忠近前道:“皇上似是要在郾城、溵州筑城,以镇边境。朝中有些节度使上表坚决劝止,裴相与他们意见一致,力阻此事,皇上因此震怒。”
  我心中已明大概。前日兵部议事,正是为此。
  代宗皇帝薨逝后,他掌管大唐天下并不轻松。外有回纥吐蕃诸国对中原之地虎视眈眈;内有前朝战乱遗患,各地节度使藩镇割据,拥兵自重,有恃无恐;且朝中群臣结党营私,国库存储不足。种种外忧内患,足够他烦心不已。
  兵力最强大者,依次应是淄青节度使李正、恆定节度使李宝臣、魏博节度使田承嗣、襄邓节度使梁崇义。李正己有淄、青、齐、海等十五州之地,李宝臣有恆、定、易、赵、等七州之地,田承嗣有魏、博、相、卫等七州之地,梁崇义有襄、邓等六州之地,均已聚兵数万。
  他在郾城、溵州筑城,本应是防范吐蕃之进犯,与各地节度使均无太多关联,亦并无损于他们之利益。如此纠集上表阻止朝廷增设城池,分明是试探皇帝对他们之态度,是否仍是容忍退让、有所忌惮。
  裴相应是谨慎小心之人,恐是劝他不可得罪这群人,似先帝代宗一般容忍他们。
  但以他之谋略胆识,这些人等实在过于轻视了他。
  他因此才会迁怒于裴相。
  
  我进入殿中,果然见他独自一人伫立于壁前,目光久久凝视壁上所悬龙泉宝剑,面上表情倒似平静,但全身散发出的那种气势颇为慑人,他猛然伸手将那柄剑拔出,剑身闪烁湛湛寒光,剑口锋利无比,若是发丝落于其上,即刻会断成两截。
  他眼中已有凌厉之色闪现。
  那不仅仅是面对一名高手决战时的杀机。
  而是真正的帝王之气,似乎转瞬之间便可破疆摧城,伏尸无数,血流千里。
  他似乎已有开战之念,只是不知他首先要对付何人。
  战争带来的永远是流血和牺牲,是千万个安乐之家宁静与祥和的毁灭。若是回纥,那芙晴命运如何?若是那些节度使,田承嗣便在其中,芳逸命运又当如何?
  我不敢再想下去,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此时有此念头。纵然我之言语对他朝廷大计不起丝毫作用,但至少可以让他开心些,维持现下之和平与宁静。
  我行至他背后,他应是早已知我进殿而来,往日此时他早已将我揽入怀中,今日却并不回头。我怯怯低唤道:“皇上。”他方才转过身来,见我眼中隐约含泪,不再似先前之态,将剑归鞘急拥住我道:“怎么了?朕可是吓到你了么?”
  我倚靠在他胸前双手抱紧他,柔声说道:“茉儿并不知皇上因何生气,只是从未似今日惶恐不安。”
  他轻抚我背心,道:“你不要怕,朕纵然再生气,也不会伤害到你。朕今日议事时有些恼怒朝中有些佞臣之言,他们愿意忍辱苟且偷生,却要勉强朕似他们一般,朕岂能不怒?”
  我知他所指为裴相,裴相与父亲本是不睦,甚是不以户部为然,我并不想为裴相求情。他此时既是如此恼怒,我倒不如再试探他一下,看他到底心中如何想法。
  我说道:“皇上何必与裴相计较?他毕竟是先帝身边多年忠心之臣,纵是无雄才大略堪任丞相之职,亦不至于故意违逆皇上之意。若是与其他朝臣结党营私,则又另当别论。”
  我此言其实是指出了裴相三条罪状,一是依仗自己是老臣,不服新君,故意违逆圣意;二是毫无才干;三是可能与那些节度使本是一丘之貉。我知他并不会怪责我所言,他若心中不是这样以为,定会替裴相分辨。
  他并不解释,淡然说道:“朕早已觉得他担当此位本不合适,如今决心已下,定要另择人选了。”
  我心下顿时明白,看来裴相这位置已然保不住了,裴昭仪对我之威胁已全然解除,她纵使生下皇子,失去裴相和身后群党支持,皇后之位亦不可能再是她的,她若地位在我之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算计到我。
  但是,只恐淑妃此时还不知道。
  我所担心之事,她应该比我更加担心才是。
  他接着说道:“那些节度使,虽朝廷宠待加恩,心犹疑贰,皆连衡盘结以自固,上奏请求完城缮甲,朕自然不准。朝廷增一城,浚一池,便飞语有辞,实在是过于嚣张。”
  我只觉心中又开始恐慌,忙道:“皇上莫非要动武惩诫他们么?”
  他笑道:“朕在你心中是如此好战之君么?现下朕虽是有意惩诫,却不必如此。”
  我忙道:“茉儿本是见识浅薄,皇上勿怪茉儿今日胡言乱语妄议朝政。”
  他亲我一下说道:“朕本是生气,一看见你便开心起来,你以后最好莫要离开朕太久。”
  我见他此时已全然无怒,心下亦轻松不少。
  
  不久后圣旨颁下,革除裴延龄丞相之职,筑城之事按议而行,已责成兵部、工部办理。
  新任丞相尚无任命,不知将系何人。
  
  晚间我躺在他怀中,却是辗转难安,他似是已经睡着了,我不敢惊动他,仍是以原来的姿势不动。
  窗外夜色清明,我们在行宫已住了将近两月之久,行宫中本是四季如春,不觉季节变迁,京都之中应是早春二月时节了。犹记昔日杨柳依依,我与芳逸蕊欣在秋千架上笑语之声,三年过去,我家闺阁之中,仅余蕊欣一人,不由轻轻叹息。
  他伸手拥紧我唤道:“茉儿。”不知他是此时醒来,还是根本就未曾睡着。我望向他,他那明澈的眼睛蕴涵关怀怜惜之情,对我道:“你数日来都是如此失眠,到底是有何心事?天下之物,只要你若说出朕尽可取来予你。”
  我只觉心中黯然,或许这本是幸福,我应该觉得自己幸福,似他这般盛宠,我还有何要求?
  我轻吻他胸口道:“皇上不必担忧,茉儿失眠恐系季节轮换之故,在皇上身边茉儿真的很开心。”
  他温热的手隔着我薄薄的纱衣抚揉我身体,我自到他身边以来,已经习惯了他对我的爱欲纠缠,知道他此刻之意,便主动去吻他,他更加肆意缠绵。我只觉纱帐之外隐隐有人影,便问道:“是谁?”
  只听李进忠的声音低回道:“娘娘,皇上可是安睡了么?”
  他停止动作,冷冷问道:“可是有事要回朕?”
  李进忠不敢怠慢,行至帐前说道:“宫中有急信送至行宫,裴昭仪昨夜突然小产,神志昏迷之中只是念着皇上,淑妃娘娘见情形危急,命人相请皇上速速启驾回宫。”
  此事实在太过于意外,他才罢黜裴丞相不久,裴昭仪在宫中便出事了,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落井下石陷害于她?
  如果是陷害,那会是谁?
  我只觉他火热的身体冰冷下来,对李进忠说道:“朕知道了,你传朕旨意,明日回宫。”
  我紧紧抱住他道:“皇上,怎会有如此意外之事?茉儿真的好怕。”他眼中神色不知是惊还是怒,却是对我说道:“你不要怕,朕决不会让如此意外再发生于你和任何人的身上。”
  我念及绿绮之事,还有宫中诸多妃嫔,一时无意对他道:“皇上明日回去吧,茉儿想在行宫再住些时日。”
  他沉声道:“你又想如何?不要跟随于朕了么?朕早已说过,你休想再离开朕的身边。”
  如此情形,我不得不随他回返宫廷。
恩沾谴雪几人同

  我一路随他返回京都,随行护送的仍是浑缄及左金吾将军沈林,他既是沈后亲内侄,亦算是皇帝表兄,见他年约三十开外,魁梧精干,应是对他极为忠心之臣。
  我在御舆之中隔着纱帘,隐隐约约只觉附近马上一个身影甚是面熟,果然正是表兄路维扬,自归来后竟是毫无机会见到他,亦不敢诏见,恐他又疑心我别有所图。我轻掀纱帘一角,路维扬似是有感应一般,正向御舆这边望来,我视他微笑,他本是高兴,恐因虑及我现下之身份,又敛了神色,肃然恭敬直视前方,我只是觉得好笑。
  忽然之间我感觉有异,路维扬身畔不远处,浑缄正策马由后至前经过,见我伸出头来嫣然一笑,便直向我望来,半晌都不收回目光,我见他如此忙放下舆帘回过头来。
  皇帝在我身侧视我举止并不说话。我知他因裴昭仪之事本是心情不悦,总归是他自己的亲生皇嗣,如此失去确实可惜。我不敢再有其他行为,只得默然坐在他身旁。
  裴昭仪应是知道自己腹中胎儿对她是何等重要,怎会如此不小心?定是有人暗中谋算方才如此。是淑妃、贤妃还是其他才人、美人?在我未进宫之前,以他对裴昭仪之宠和裴昭仪之张扬个性,得罪的人应是不少,宫中诸人都有可能如此待她。
  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此次因我而离宫抛下裴昭仪,予那暗中谋算之人可乘之机,此刻心中应对她深有悔意。他回宫之后,若是见裴昭仪失子伤痛之状,未必不会重新宠爱她,只要重获他之爱意,自然还会有孩子。宫中人心本是难测,谁又能预料裴昭仪不会如此想,自己做一场戏给他看?当然,这种可能性本是极小。
  离宫之时我见裴昭仪凄恻之态心中尚有不忍,但自从淀山历劫之后,我明白他对我本是用过计谋,早对人心存有一丝防范之意,且告诫自己不必再存一念之仁。
  师姐早已有言,宫廷本是尔虞我诈之地。我既然当日选择离开昆仑到这斗争之地,如今要脱身已是不能,便只能利用手中一切来保住我想保护之物。
  他本因我之故已承诺不再宠幸裴昭仪,但见他不悦之色我却不敢断定将来他会如何对待她,或许真的是由怜惜、愧疚而生爱意亦未可知。
  我决不能让他如此,即使是伤损我自己亦在所不惜。
  回京都路途需要一日之久,时间已足够充分。
  
  午时在驿宫之内稍作歇息,我下了御舆,轻声对蓝笺说道:“你现下可有方法让我亦有流产之兆?”
  蓝笺急道:“姐姐莫要拿此事玩笑。”
  我正色说道:“我不是跟你玩笑。我本月信期本就未至,料皇上不至起疑,我只要你造出一点点迹象,让他回宫后不敢离开我半步即可,张太医那里无须担忧。”
  蓝笺跺脚道:“可姐姐能瞒多久?”
  我笑道:“过些时日,就不必瞒了。我自然有解决的法子。”
  她见我执意如此,点头道:“这一点点迹象,奴婢倒是有办法。”
  
  我回至御舆中时,万事俱已齐备。
  时机必须掌握得恰到好处。
  他仍是那冷淡若有所思的表情,亦不同我说话。
  蓝笺已将所备几种花汁混合液所调成之汁倾倒在我蚕丝罗裙之上,数个时辰之后自然会点点类似红色血迹,我上舆之时身着披风,并无人会发觉。
  日已将暮,行仗进入京都,皇宫已近在咫尺,虽有灯火,光线依然昏暗。
  我不再犹豫,靠向他身上,蹙眉低唤道:“皇上。”
  他见我如此神情,已是吃惊,忙道:“怎么了?”
  我眼泪往下不断滴落,一手扶住腰间,道:“茉儿好痛……”他一眼便已望见我披风解落一旁,雪白的裙裾上已有点点血迹,他已有数名皇子公主,心下应是明白我为何如此,若是怀孕之初,回京都途中一路颠簸,导致流产亦极为正常。
  我只见他端庄俊朗的面容瞬时之间变得惨白无比,眼中之痛,远远胜于昨日听闻裴昭仪之事时数倍,他对我之子嗣本是格外重视,此时心情可想而知。我虽不忍心见他如此伤心焦虑,但事已至此,只得继续装下去。
  他将我拥入怀中,紧握着我的手,声音似是微微颤抖道:“朕竟然不知你已有了朕的孩子!你为何不告知朕?如此长途跋涉劳累,都是朕之错。”
  我愈加伤心之状,哭出声道:“茉儿自己亦不知道,料是来行宫之后才有的,尚且不足两月。”
  借着京都官道上隐约的火把之光闪耀,我清楚的看见他眼中已有晶亮在闪烁。
  我心中无比震撼,那分明是他眼中的泪光。
  他是大唐天子,对世间万物之掌控可随心所欲,兼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地位和才能。
  是怎样的伤痛能让高傲冷漠的他失去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
  或许,他对我之爱意,早已远远超出我所感觉?
  一阵心痛袭过,我对他实在是万分愧疚,若是我真的能为他生育儿女,他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可惜天意造化弄人。
  我触及自己心中难言之隐,万般伤心由内形诸于外,所有的无助、失望、哀怨此刻都在他怀中尽情显露无遗。
  他用力紧紧拥着我,让我几近无法呼吸,声音坚定无比道:“茉儿别怕,朕是上天指定的真命天子,朕不相信救不了我们的孩子。”侧身对舆旁李进忠大声急道:“朕需速速回宫,宣太医院所有太医均到太极殿来等候。”李进忠料已听见我涕泣之声,不敢有误,早已命御林军快马等候,他抱着我一跃而上,往宫中飞驰而去。
  行至朱雀门前,宫中侍卫本是远远观望一骑飞来,正欲阻拦,看见是他,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俯地叩首。他并不赐起,只是急驰而过,片刻之间已回转宫中。
  
  我躺在太极殿他寝宫之中,他方才轻声问道:“茉儿,你可好些了么?”
  我并不回答,仍是眼中含泪。
  太医院诸人均鱼贯而入,张太医亦在其中。他应已知道我今日之变故,但他心里最是清楚不过,我根本不可能如此,既然我有意伪装,定有我的理由,他应该明白。
  有别的太医走上前来,我自曹先生“武卷”中已知扰乱脉息之法,他们只略接近我之手脉,均是面色大变,不敢多言即退下。
  张太医近前之时,他眼视我似是征询我之意愿,我轻合眼眸示意他肯定此事,他微微颔首诊完退下,与众太医低声合议。
  我在帐幔之中隐约只见皇帝肃然而立,开口问道:“你们会诊,娘娘情形如何?”
  为首一名太医壮胆叩首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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