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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唐宫外传73-85-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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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帐幔之中隐约只见皇帝肃然而立,开口问道:“你们会诊,娘娘情形如何?”
  为首一名太医壮胆叩首禀道:“微臣启禀皇上,臣等均觉娘娘脉息全无胎象……”却是不敢再言。皇帝的脸色已是难看之极,直视他们半晌不语。
  张太医此时跪伏缓缓言道:“微臣之见解与诸位大人略有些出入,娘娘虽是微有不安之兆,若是调理得当,本非全无希望。”
  他颔首道:“既然如此,此事就交与你。若是娘娘与皇嗣无恙,朕定要重重嘉奖。”
  张太医称谢而出,那一众太医亦急忙退下。
  此时李进忠走进禀道:“淑妃娘娘闻听皇上回宫,贵妃娘娘身体不豫,命人前来请旨过太极殿探视,并回禀皇上裴昭仪已无大碍,请问皇上今日可要前往翠微宫。”
  他说道:“请淑妃明日再来,昭仪那里朕稍后即去。”
  我料知他今日于情于理都会去看望裴昭仪,但此时之心情与初闻她出事回转宫廷时早已大不相同。同样是遭遇失子之痛,他此时的心思早已全在我的身上,即使去看视裴昭仪,亦无心与她周旋。
  况且我有言需询问张太医,他在此便无机会。
  他轻声道:“茉儿,朕恐要离开你一会,你不要怕。”
  我点头道:“皇上请安心去看望昭仪,茉儿明白。”他见我如此乖巧善解人意,更是不舍,说道:“朕片刻即回。”起身匆匆而去。
  我望向蓝笺,道:“请张太医来。”
  
  蓝笺早已借故将其他人等支出,李齐运日前并未随我至行宫,我命他与青樱去整理随行衣物之类,他们不敢有误去了。
  我对张太医行礼道:“多谢先生今日解我之困。”他为我冒险欺君罔上,此恩实在不浅。
  张太医沉吟道:“娘娘可知,此事不可欺瞒皇上太久?”
  我微笑道:“我本就未打算欺瞒他太久,先生替我保住这一月就够了。”
  本是没有,又怎能留得太久?时日越长,越易被人看出破绽。
  我要继续伪装,自有我的理由。
  到时他仍然会是伤心,但事实如此已无法改变。
  张太医道:“这并不难,娘娘自己行事须得小心。”蓝笺会意,张太医又告知他诸多平日须谨慎留意之事。
  我虽知他日前决不会误诊,仍是有些不甘心,问道:“先生,我此疾真的无药可医了么?”
  他微笑道:“娘娘本是聪明通透之人,世间万事皆有可能。”我见他并不答我之问,此言系有心宽慰于我,遂不再追问。
  
  太极殿本是皇帝独居之所,我目视他寝宫内金壁辉煌的内饰,寝帐上悬挂明黄的幔穗流苏,被衾枕上依然留有他身上熟悉的淡淡龙涎香气,桌案之上精雕的沙漏中细沙缓缓落下。
  他去了约有一个时辰之久,裴昭仪毕竟还是他曾经心爱之人。
  我若不如此,今晚他恐是不会回太极殿。
  但此刻我并不担心,他一定会回来。
  
  他修长的身影已映于寝帐前,纱帐揭起,他身着淡青薄衣,进入被衾中抱住我,去吻我眼角泪痕,轻叹道:“裴昭仪之事恐是意外,你日夜在朕身边同样遭遇此事,莫非是天意要惩罚朕么?朕自登基以来,大赦天下,释放宫女官仆,减平民税赋,免各地岁贡,应是上承天运,下得民心,却不知是做错了何事,要报应在你和朕的皇嗣身上。”
  我见他连自己的诸多明政之举都有所质疑,应是伤痛至极,说道:“此事本是茉儿自己不小心,皇上怎能如此自责?皇上日夜为国事操劳,茉儿身为皇上妃嫔,本是应保护好皇上血脉,如今不但不能为皇上延续后嗣,反要皇上担忧,实在是茉儿之过错。”
  我此言明是为自己请罪,其实句句都与裴昭仪相关。
  他应该明白。裴昭仪失去孩子时明知自己有孕在身仍是如此大意;我却毫不知情,并且回京都本是顺他之意,纵使真有过错,那也不能怨我,我若失去此子,他心中之悔绝对远胜于前。
  或许,我能借此机会,将我自己之缺陷化为他对我一生之愧疚。
  他轻轻说道:“茉儿,朕本是对不起你,朕定会尽力补偿。”
  我此时并不解他话中之意。
  
  次日,我惊闻圣旨颁下,父亲杨炎由户部尚书荣升丞相之职。
似絮还飞垂柳陌

  我回宫几日住在太极殿中,他本不欲我走动,我执意要回自己居所,他只得依我。
  初春三月,水阁屹立于一湖碧水之中,那湖中应是与家中一般植有荷花,但宫廷之中本多珍稀异种,蓝笺笑道:“姐姐,待到六月花开盛时,这小洒景、红钟鼎、冰娇定是美不胜收。”她所言荷花之名我闻所未闻,此时只见些小小叶片浮于水面。
  湖面之上亭台相连,曲栏浮舟倒映于湖面。湖畔杨柳垂岸,碧丝轻摇,亦植有各种花类,其中茉莉本是最盛,可惜此时未到花季,若是夏时定会清香远逸于水阁之内。
  此处本是极宜夏季居住。
  我日前所居飞霜殿,是冬日踏雪赏梅极佳之所。
  各宫中四时风物皆不相同,不知春光明媚,竟落谁家。
  抬头只见水阁悬挂有一匾额,上书“天香水阁”四字,系他之笔迹。李齐运近前回道:“皇上已将此处赐名天香水阁,并诏告六宫诸人无皇命不得随意来此,娘娘尽可不必拘于宫中礼仪规矩。”
  我知他是体贴维护我之意,心中深为感激。
  李齐运又道:“娘娘现下切勿轻易走动,请速回寝殿歇息为是。”他此时对我之呵护本已到极致,事事谨慎小心,可惜如此苦心,结局却早已注定。
  
  我靠在窗前远眺湖水,问蓝笺青樱道:“裴昭仪之事,你们可打听出是何缘由么?”
  青樱为人机灵善变,且时常帮各宫侍女描些花样,侍女中多有与她相熟交好之人。她点头道:“奴婢回来这几日,听得各种传言不少。”我笑道:“莫非还有几种传言不成?”她道:“正是。据说当日贤妃因昭仪侍女红绡有违宫规要处罚她,昭仪求情亦坚决不允,昭仪当时气忿不已,恐是伤了胎气;淑妃曾送过膳食至翠微宫;郭美人去探视昭仪,昭仪送她出门时无意中跌了一下,晚间即出事了。”
  我默然不语。贤妃、淑妃、郭盈,怎会又如此多的巧合?是贤妃让她伤了胎气?郭盈故意诱她出门?淑妃在饮食之中下手?淑妃虽是担心她生下皇子,却不会行此等低劣之事,若真如此,皇帝岂会不追查?
  若是其他两者原因,裴昭仪只能怨怪自己不小心。
  贤妃本无错,皇帝绝对不会责怪她;
  郭盈更是要为自己推脱得清白无辜。
  真相究竟如何?谁是幕后指使之人?
  淑妃那日来太极殿看视我之时,定是已知我有孕但恐不保,当他之面并未提及裴昭仪之事。但她心中恐对我已有忌惮之意,裴昭仪之地位自裴相革职后不再对她构成威胁,她已去除心中大患。
  父亲取代裴相,我必将成为六宫中人新的目标。
  皇帝将我隔绝在水阁之中,应是有防范之意。
  
  升平公主自我们回宫之后,在宫中行走变得密切起来。
  他久已未至其他妃嫔之处,此次回来,各宫中都去住过一两日,我只作不知,毕竟她们也都是他的妃子。
  裴昭仪在翠微宫中闭门不出,我佯装卧病在天香水阁,久已不曾照面。淑妃、贤妃仍是各司其职,一个管理宫中内务,一个执掌六宫律例。
  郭盈倒似成了他的新宠,近日晋封为婕妤,料想升平这些时日在他面前,替郭盈说了不少的好话,他定不会太过拂自己亲姐姐面子。
  我仍是不动声色。
  
  一个月已经过去。
  朝堂之上父亲为丞相似乎甚是顺利,最近并无特别之事发生。
  他日日前来看我,对我关怀备至,但是不敢再亲近我。宫中十分平静,裴昭仪之事似乎就此不了了之。
  但是时间不多,我不能再继续装下去了。
  我原本相信,暗中谋算之人一定会将手再伸向我。我本是毫无顾忌,正好乘此机会试探她们对我的态度。他将我如此隔离,我竟是毫无机会。
  我必须出去走动走动。
  
  蓝笺青樱随我行至御花园中。
  人间四月天,本是最美时节。
  我已久未出门,今日身着一袭淡绿色的纱衣,发髻随意挽成,静坐于一座小亭之中。
  远处似有一个红色身影渐渐行来,正是裴昭仪。
  我来此本就是要多见几个人,她来得正好。
  她见我在此,并不趋避,走近前来拜道:“拜见贵妃姐姐。”我轻声赐起,道:“妹妹何必如此客气?”我只觉她美丽的面容确实不复昔日光彩,似是改变了许多。
  她轻问道:“姐姐既然出门来,如今应是无碍了?”我缓缓说道:“此时说无碍,恐为时尚早。”
  言中之意是意外随时会发生,她之胎儿孕期已经过半,仍是无法顺利生存,那正是她心中之痛。
  她眼中掠过一丝恨色,当然不是对我。她并不喜欢我,但胜似有人表面笑脸相迎,暗里藏刀伤人。
  她笑道:“姐姐须得多加留意才是,宫中道路极是难行。”
  我道:“多谢妹妹提醒。”她不再多言,携侍女拜别而去。
  我并不在意,我今日在此侯的并非是她。
  
  如此天时,宫中妃嫔至御花园闲逛散心的确实不少。
  我再抬头时,便看见了王珠这温柔安静的小美人。她仍是那样随和温顺,朝我叩拜行礼。我对她一直都有种莫名的喜欢,或许是因她性格之故。
  我微笑道:“你在此陪我说说话吧。”她忙低头道是,站在我身旁却不敢去坐。青樱此时笑道:“王娘娘何必如此拘谨?”口气甚是亲密,并不似奴婢对宫中妃嫔之言。
  我正觉诧异,青樱忙禀道:“请姐姐恕罪,奴婢家祖与王美人家祖本是同年,奴婢与王美人自幼相识,并非有意欺瞒姐姐。”
  我先前自起居注中已知王珠身份来历,她父亲是吏部一名四品官员,青樱家祖张萱原有任职,若是世家交好,她们相识自不为奇。因青樱之故不由心中对王珠又生出几分好感,遂与她闲聊些家中之事,可有姐妹兄弟、年庚几何、适人与否等等。
  王珠见我问她,便柔柔说道:“回贵妃姐姐,家父膝下仅我与妹妹玉儿二人,本系双生姐妹,妹妹去年此时亦已出阁了。”
  我好奇问道:“那她可与你长得相似么?”
  青樱笑道:“奴婢幼时所见她们模样性格毫无差别,分不清谁是珠儿,谁是玉儿。”
  我笑道:“那现在仍应相似。你妹妹嫁与朝中谁家了?”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料她之回答让我顿时怔住。
  她仍是那样温柔说道:“妹妹嫁与朝中卢御史,不过只是侧室。”
  我凝视她半晌,原来卢杞所娶之人竟是王珠的孪生妹妹。心中想道:“若是如王珠王玉一般,我亦有孪生姐妹,皇上与卢杞身边便可都有一个茉儿了。”却又问自己道:“若是有两个茉儿,你是愿意做皇上身边那一个?还是卢杞身边那一个呢?”
  如果还能选择,我会做卢杞身边的茉儿。
  
  我面前的王珠美貌动人,温柔可亲。卢杞能娶得如此佳人,应足以弥补心中之遗憾。
  只要他过得开心,我于愿已足。
  他能不顾自己安危应公孙靖之约救我,已让我负疚于心,无论如何我不能再惊扰他的宁静生活。
  我会彻彻底底的忘记他,忘记得如同心中从来不曾出现过这个人一般。
  
  正在思忖,我所候之人果然已至,只是还多了一人。
  我身怀皇嗣,本是不必理会参拜任何人,除我之外,亭中众人皆行礼称道:“参见升平公主和郭婕妤。”
  郭盈见我在此,忙道:“拜见贵妃姐姐。”
  升平公主仍是那高贵不凡之态,道:“贵妃如今可是身体大好了么?”她对我并无亲近之意,或许是因昔日华阳公主之故。我心下明白,她既然一力扶持郭盈,自然不会喜欢我,但她是皇帝亲姐姐,沈后杳无所踪,升平公主便是他最亲之人,不可怠慢此人。
  郭盈不似裴昭仪,她有升平公主作为依仗,自己又身怀武功,且心中城府极深,比裴昭仪难应付得多。
  面对她们,我更须加倍小心。
  我微笑道:“多谢公主关怀,只因今日天气晴朗故而出来走走,皇上本是不准我出门的。”我有意提及他,升平公主应该明白我在他心目中之地位。
  升平公主视我一眼方道:“皇上既然如此说了,贵妃还是不要四处走动,该早些回去歇着。”口气稍稍缓和了些。
  郭盈笑道:“贵妃姐姐定要好好保重,若是生下小皇子,皇上定然高兴。”
  我见她本是有意讨好,笑道:“皇子公主并无区别,莫非生下公主,皇上就不喜欢她了么?”升平公主本是在此,郭盈之言竟似是对她不恭。
  升平公主面上略有异色,终是忍下。
  郭盈见我如此说,欲要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急忙走近我说道:“贵妃姐姐恐是误解我言中之意了……”
  我见她向我急行一步,心道今日我等待的正是你着急迫近我之时,且要众人都目睹此刻。
  我只作不知她走近我,欲出亭而去。她已至我近前,我与她衣袖相碰之时便已跌倒在地,眼泪顿时溢出,低声道:“郭婕妤,你为何如此莽撞?”
  蓝笺青樱早已吓得奔过来道:“姐姐如何了?”
  我摇头道:“我没事,你们扶我起来即可。”
  郭盈早已吓得呆住,升平公主应是不悦之时并未看清楚,王珠等人只见她向我急行两人相撞让我跌倒。
  我站立而起,勉强笑道:“公主请在此赏玩,我先回去了。”我今日来此之目的已经达到,晚间他前来天香水阁之时,自然会有事发生。
  我并非有意要郭盈受责,只因谎言迟早要被拆穿,我必须尽早处理此事。天马来仪自海西

  晚间,蓝笺所制幽香满溢天香水阁之内。
  依据淑妃所赠之册,她已调制出无数香种,此香淡似无痕,一抹绿野上清新的香草气息却让人神思清明。
  
  所有的一切如我所料。
  张太医俯地请罪,他并未责罚。
  或许回京都之夜他心中已有不祥预感,虽数日来小心谨慎,依然还是如此结局。
  他站立我床前,凝视我已久,并无只言片语。我合上双眸,不愿再见他那失望、自责、无奈甚至有些黯然的神情。我承认我因为一己之私欺骗了他,既撇开了裴昭仪,又引发他对郭盈之怀疑,且让他负疚于心,若是日后他发觉我心中私隐,此事将是一个绝好的借口。
  裴昭仪锐气全失,郭盈不合他心意,淑妃贤妃旁观此事,对我应不敢轻举妄动,他对我之爱宠,因愧疚只会更深。
  只需出此一招,我在宫中危机全盘消解。我之贵妃地位,自此更加稳固如山。
  我目前所忧虑之事乃是父亲之才干恐并不足以任丞相之职,毕竟他仅是一名商贾,政局并不稳,若稍有差池万死难辞其咎。我家亲族威权赫赫,朝中未必似宫廷,我必须帮助父亲看到更多他看不见的危机,盯住那些他无暇防范之人。
  
  他姿势未改,伫立不动,亦不进晚膳。
  我仍是心痛,毕竟眼前这名男子是我夫君,是我已决定相守一生之人。
  他待我之真心无庸置疑,我不能眼见他如此伤心。
  我挣扎坐起,他果然行至我身旁,扶住我道:“还要折腾自己么?”我长长的黑发垂落胸前,面上应是苍白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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