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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峭壁奇陡,山石都已风化得十分松散,包拯好几次滑跌,都是庞统使力拉住,才不至摔落崖下,一路上,庞统倒不再调笑,也不肯再碰他的手了。
两人爬了有近一个时辰,手掌膝盖都被粗藤岩角蹭得鲜血直流,总算到了崖下。
崖底一大片乱石嶙峋的浅滩,地上散了些吊桥残片,不远处的一滩血里伏着庞统的座骑,筋断骨折毙命多时。两人想起若非侥幸,难免也落得这般下场,不禁心悸,冷汗自额头涔涔而下。
江水如带缓缓流过,两人一面互相挖苦一面又朝前走了一段。包拯正拾了几块滩石在手中把玩,忽听庞统道:“那就是饷银失踪的地方。”包拯顺着庞统手指看去,只见靠近江边的石滩上弃着十几二十架大车并散落了一地的银鞘。
早有看守现场的捕役迎上前来。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白皙的脸上一双眉毛笔直挑起,透着一股子傲气,嘴角微微翘起,仿佛随时随地都有人欠了他百余两银子没还。捕役朝两人看了看,踏前一步朝庞统行了半跪之礼:“这位可是庞将军?”
庞统傲慢地点了点头,淡淡道:“我是陪包大人来勘察案情的,你把事情跟包大人说一说吧。”
包拯原穿了八蟒五爪锦绣麒麟从二品的官服,经过刚才一番折腾,襟乱衫皱官帽也掉了。那捕役站起身,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包拯,眉头一皱道:“你是包拯?”
包拯见他如此冒失,不由一愣,回头看庞统,那人却一副坐看云起、隔岸观火的架势。包拯不想和捕役多搅和,又急于要去看现场,敷衍道:“正是。”
哪知那捕役盯了他额头一眼,居然‘扑通’一下双膝跪下了。
包拯不敌他前倨而后恭,当场怔住,赶紧搀他起来。“有什么事站起来说。”
那捕役死死扯住包拯衣袖不放,忿忿地道:“我大哥实是冤枉的,求包大人还他一个清白,他真的没有劫饷银。”
庞统眉棱骨不为人察觉地一动,包拯没看到,只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捕役道:“小的常胜,那八十万两饷银是我大哥保的,十天前我大哥脸色灰败地回到家,说是失了镖,接着贵阳县令便铐了我大哥入狱,竟说我大哥与苗军勾结,监守自盗。”他说得气愤,斜挑的眉象两把秀气的刀,飞扬起不平的英气与杀气。
包拯眼睛一亮:“你大哥现在哪里?”
“还叫县令拘在贵阳大狱里。”
包拯点点头。“我知道了,如果你大哥是清白的,我一定不会让他蒙冤。”他的话象希望的火,点亮了常胜期待的灯。
常胜的眼如星光般闪动着,期期艾艾地道:“包大人,大家都说你是天上星宿下凡,能‘日审阳世,夜断阴曹’,可是真的?”
这一回不待包拯回答,庞统已“喷”一下笑出声来:“包拯啊包拯,原来你竟是神仙下凡,难怪黑得这般不同凡响。”
包拯眉不动,眼不眨,心平气和地道:“哪里比得上庞将军八面玲珑、英明神武。”说罢,径自与常胜联袂勘察现场去了。
庞统失了对手,伫立着叹息了一下无敌的寂寞,见包拯跟常胜在乱石堆里走走停停,不时弯腰拣起石头来察看,于是施施然晃过去,只听两人一问一答:
“押镖的除了你大哥还有些什么人?”
“羽林卫的三百精锐。”
“这些人呢?”
“自失镖后,不是死了就是逃了。”
包拯“哦”了一声,又拾起一块散石来验看。
“平时镖车都从这里过么?”
“平日里这里被江水淹没,根本走不了人,只有趁冬季枯水,这浅滩才是来往贵阳的捷径。”
包拯眼神熠然一亮,一张黑脸瞬时灿若朝阳,跟适才呆呆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庞统心中亦一动,忽听一人喜极而呼:“包大哥!你果然还活着!”
闻声看去,来人正是展昭。
紧随其后的自然还有喜出望外的叶五与凤三。
“爷,你没事吧?”凤三终究年轻,不似叶五老沉稳重,带着按捺不住的欣喜道,“那小子还说……”正说着,叶五用力拍拍他肩,语重心长地道:“多嘴什么,爷没事不就好了。”
展昭揽住包拯的手臂,完全没有留意庞统若有所思的眼神,欢呼道:“包大哥,我早说了你是摔不死的,他们还不信。”
包拯由着他又抱又揽,忽然说了一句话,带着微微的兴奋:“我大致知道饷银的去向了。”
7、密室,又见密室
7、密室,又见密室 。。。
这句话一说,大家都静了一静——不过只静了一静,随即展昭欢喜,庞统冷笑,凤三、叶五的欣色凝结在脸上,成了诧异,常胜则欢呼着道:“包大人,你找到线索了?”
“我的确有了些线索,”无论何时,包拯的笑容总是予人以希望,“但具体如何,还得查实…”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一人“劈啪劈啪”鼓着掌道:“了不起,真了不起。以往包大人查案,都是不到期限绝查不出个眉目来,这一回竟神速得叫人大开眼界,只不知我军的那八十万两饷银现在何处?”
语气轻佻,还带着点儿仿佛天下苍生都要仰其鼻息的不屑。
包拯不用看,就知是庞统。包拯在朝中待人接物温厚亲切,原本极有涵养容量,就算对品级在自己以下的官员,也是谦良恭让,也不知为什么,惟独对这个嚣张跋扈的王侯毫无“相臣度量”。因之不动声色地斜他一眼,眼中炯炯生辉,黑脸上更神光四射得叫人不敢直视,微笑道:“将军若有兴趣,何不一同去找?”
庞统素来眼高于顶、争强好胜、极挑剔的一个人。被包拯堵了一句,随即嘴角牵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道:“包拯,别怪我没提醒你,四天——你要是寻不回饷银,时辰一到,我立刻将你正法。”
“悉听尊便。”
“好!饷银在哪里?”
“请将军同往贵阳大狱一行。”
“好啊!我这就跟你去!”
二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寸步不让,转瞬便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一面怒目相对一面骑着展昭的马朝城里去了,只留下展昭等四人一齐怔在当地。
展昭左右看看,似乎一片茫然,身边三人也是一派愕然。
——包大哥居然撇下我跟那个狼子野心的乱臣跑了。
——王爷果然与那个包拯很亲近。
——难怪有人传言,中州王与开封府的包大人暗通款曲,私交甚密。
但这种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居然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眼前,四人无论如何也适应不了。不知谁先说了一句:“原来竟是真的。”
于是其余三人立刻参差不齐、含糊不清地应和起来。
此时已是未末时分,贵阳市肆上陆陆续续开了市,街道上也有了过往行人,只是经营生意的人与行人都没有什么喜色,想是因为战事将至,人人自危之故。
包拯与庞统衣冠不整地骑在一匹马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青天白日的,两个男人搂在一起,世风日下啊!”
“要亲热也别在大街上,真是寡廉鲜耻!”
“啧啧啧,小张,快来瞧,这里有好看的!”
“小钟,这个你看不得,快走快走!”
庞统毫不介意,包拯却被搅得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地动了几下,急急道:“放我下去。”
“你何必去管那些无聊的人。”庞统一脸放浪形骸、立足干岸看河涨的倨傲,淡淡道,“包大人一身正气,难道也怕遭人物议?”
包拯心道:我不怕遭人物议,只怕跟你扯在一块被人嚼舌头。嘴上说:“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见庞统丝毫不为所动,心里话便掩饰不住:“我好歹也是个朝廷大员,被人看到……成何体统?”中间那六点省略号倒不是难以启齿,而是怕被庞统找到话茬。
果然庞统立刻道:“当日包大人依依送别,怎么就不怕‘被人看到’?”
包拯最怕他提起“当日”,脸上顿时泛起红晕,激愤地道:“那是你忽施暗算!我一片光风霁月可表天地,有什么好怕的?!”
庞统还不放过,又在伤口上撒盐:“既是光风霁月可表天地,那就更不必下马了。”说着双腿一夹马腹,箭一样朝前冲去,道上行人连声惊呼,乱成一团,一路上只听叱骂声不绝。
“包拯,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那个‘当日’之后,旁人到底是怎么议论我们两个的?”
包拯正紧紧拽住了马鬃,闻言被针戳中痛处一样颤了一下,怒道:“荒唐!”
“荒唐?”
“无聊!”
“无聊?”
“庞统!你到底什么意思?!”
“包拯啊,我对你有意思很久了。”
包拯惊得一跳,几乎一头从马上栽下去,幸得庞统拽住,又在他耳旁呵着热气道:“坊间不是传言说,我早就处心积虑地要把你弄到手么?”
包拯不知庞统正将在风月场中做惯的勾当在他身上一一调弄,只想着“少将军陈兵双喜镇,冲冠怒一战为大包”、“包青天公审中州王,义灭亲泪斩惊世情”、“伤别离暗会落难王,难自抑一吻定终生”诸如此类匪夷所思的议论,心头的火一窜一窜的,终于还是压不住,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知道了还问我?”
庞统懒洋洋地笑道:“包大人何必生气,这不是找你证实一下么?”他坐在包拯身后,包拯看不见他脸色,然而从志得意满的语气,足以想见那得意的神情,正思量着如何挫其锐气,庞统在马上扬鞭一指道:“前面就是贵阳衙门的大牢了。”
高高的黑石墙象一道没有堞雉的长城,自东而来绵延朝西逶迤而去,乌沉沉地压在贵阳城北,一堤之隔便是昼夜不息的金沙江。闷响的水啸漫过堤岸与微腥的江风一同扫荡着衙前空旷的洼地。
包拯下马细看:这石墙从根基到顶垒的居然都是一水的原封大条石,还用糯米粉浆灌了缝,果然铜墙铁壁、滴水不漏,连京师天牢也未必能有这般坚固。正诧异间,眼前忽然一暗,天色居然阴了,仿佛连阳光都受不了此地的肃杀之气而退避三舍。
两人入内一问,贵阳县令正好去石城郡慰军送粮了。众衙差被庞统的将军“虎符”唬得满脸惶恐,闻听二人是来寻犯人提口供的,忙不迭地领着二人朝刑狱行去。
牢房建在地下,是在地上掘一深坑,再于四壁上开凿刑室,层层叠叠,气象森严,梯级螺旋仿佛直通十八层地狱。包拯纵曾执掌刑狱典律,却也没见过这样的大牢。
一路上,带路的狱卒絮絮叨叨地道:“二位大人是头一回来我们南疆吧?我们贵阳大牢是封闭最严的刑狱,自建衙至今从没走脱过一个犯人。”
庞统挥挥手,不耐烦地道:“劫饷的疑犯关在哪里?”
“回将军,象这样的重犯都是囚在最底层的‘森罗殿’里的。”
“‘森罗殿’?”庞统冷笑了一声,道:“你们大人还真当自己是阎罗天子了?”
狱卒不敢言声,只点头哈腰地赔笑。
一路上两边都是黯沉沉的囚室,里面关着些眼神呆滞、蓬头垢面的犯人。三人越行越深,走到后来日光渐渐不见,一股牢房特有的气味合着地底的阴寒之气沁上来,激得包拯打了个寒颤,不知怎的,包拯总觉得黑暗中仿佛有着什么,正窥伺着他们,他边走边回头张望,倏然止步才险些没压倒在庞统身上。
庞统被撞了一下,霍然回首。
白灯笼的光映得庞统脸色更白,眼神更冷,仿佛一把被冰水激过的剑。
冷而狂。
带着一股子煞气。
凑在一起便成了纵横天下、龙背击鼓的不可一世。
包拯被庞统眼神所慑,退了一步,喃喃道:“庞将军,你有没有觉得…这里不止有我们?”
庞统点点头,毫无预兆地一把拽过包拯按压到墙上。包拯刚要张口,忽然间‘叮叮叮’几声连响,接着便是一记金铁交击的脆响,随即灯火一晃,灭了。
地底深牢,本就伸手不见五指,如今失了光源,更是暗无可暗。
暗。
暗得寂静无声。
包拯耳畔听得庞统绵长轻缓的呼吸,与此同时还有自己急促的喘息。叫人惶乱的黑暗里,无声无形地却有一阵寒意扑面而来,仿佛正有一根冰条朝他刺来。
面目一阵袭人的刺凉,随即便听庞统森冷地叱了一句:“找死。”
“铮”地一声,刀剑交击溅起的火花一闪即灭,再亮起时,已在庞统手里。
逐渐明亮的火光照亮了黑暗的轮廓,也照出满地狼藉。包拯这才看清庞统一手持剑,一手执着火折,束发的金冠断了,长发披散,状甚狂放,眼里依然留着决斗时的定与狠。刚才给他们领路的狱卒倒在地下,生死未卜。包拯俯□去探狱卒的鼻息,皱眉沉思了一下,猛然省起:“快,去底下的牢房!”
余下的阶梯不过百来级,两人几乎是滚着下来的。庞统一脚踢开牢门,包拯随即发出一声叹息:——他们还是来迟了。
密不透风的牢房里,一个与常胜样貌有七分相似的青年怒目圆睁,双手紧扣咽喉,倒在门边,原本的清容俊貌扭曲得不成样子。
包拯只觉得这房里的雾气浓得过甚,被彻骨的寒气冻得一个激灵,眼中不由露出沉思之色:“这里怎么这样冷法?”
庞统道:“怎么了?”
包拯没有回答,举着火折在牢房内巡视了一圈,忽然站定。火光照处,地上散着几瓣碎瓷片。他蹲□,察看了一下,随即将瓷片一一细心纳入丝绢揣进怀里。回首走到被踹烂的牢门前,眼中沉思之色更浓。
庞统瞧在眼里,冷笑道:“包大人又有什么惊人发现?”
包拯食指覆在唇上,目光仿似要穿透牢墙似地望向远处,一字一句地道:“门锁是从外面破开的,所以…这又是一起密室杀人案。”
庞统吊着嘴角笑出一脸的不怀好意加咄咄逼人:“密室?本将军现在只想知道,饷银在哪里?”
“饷银在这里。”包拯从怀里掏出几块石子,“这就是他保的饷银。”
8、铜墙铁壁里的暴乱
8、铜墙铁壁里的暴乱 。。。
“有趣,真有趣。”庞统接过包拯手里的石子,眼中闪动着幸灾乐祸的光芒,“八十万两军饷成了一堆碎石,你若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将军就要立斩包拯于军前。”包拯顺口接下去,不卑不亢的镇定简直要让兴致勃勃地迫其入穷巷的旧中州王为之击节赞好。
“包大人不愧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庞大将军过奖了。”包拯轻咳一声:“我说饷银就是这些石头,原因有三…”回首见庞统一脸翘首以待、若有期许的神情,忍不住更刻意加强了语气。
“其一,八十万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不管埋入土中亦或运往他处都必有极大动静,此地官府再不济亦不至于连半点线索也查不到;其二,失饷地是金沙江滩,平日尽为江水所没,江滩上的石头本不应如此异常…”包拯拈起一粒石子,给庞统看上面的棱角,“日夜被江水冲刷的石头怎会如此棱角分明?”。
“有那么点儿道理,”庞统将石子握在手里,不置可否地把玩着,“不过山顶落石,滚在江边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山顶落石,整片石滩上不会只有失饷之地才遍布锐石。”包拯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鹅卵石,“这才是江滩上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