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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外遇-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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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    
    “你这个人胆子真小,就是你是犯人,也没什么可怕!况且与你无涉的。你看日本报纸上,自杀的情死的事,每天总有三四件,算不得什么奇怪!难道这一点你还没有知道吗?……快用功罢!”    
    老李责备了他几句,装着没有事的样子回去了。他坐在桌前,翻出讲义,想要用功;但是看见青枝的二封信,觉得心里起了一阵楚痛。他无意识地把这二封信重念过一遍,觉得一个个字,像是活了起来,对着他作狞恶的愤怒。他举起右手,覆在自己的额上,觉得头部振动,像开足了的一件机器。他再没有心绪看讲义了。    
    他站起来一望,室中的桌子,椅子,书架,一切什器,像一幅表现派的画,倾斜得不成样子了。他觉得两只腿里,一点没有气力,不能支持他的全身了,便倒在席上。    
    过了一歇,他稍微清醒一点了;他勉强从壁橱里拖出被褥铺好,慢慢地把衣服解掉,睡在被窝里;又呆呆的向四周一望,像是做了一个恶梦;不由得伸出右手,把旁边的那张报纸翻开一看,那段青枝自杀的新闻,像墙壁上的广告,一个个字增大了数十倍,这几个字,还在不住的膨胀到无穷大了。他的眼儿也渐渐地昏黑了。室中一切的器物,都变了别一样子,不像平时看见的那样了。    
    忽然他好像看见一个魔术者的手势,室中变成幽绿的昏黑,壁角里有一星星的鬼火。他又看见青枝披了长发,跪在他旁边;那个黝黑而青铜色的脸,微微的动着嘴唇,向他苦笑。一忽儿不见了,一忽儿又现在他旁边了。他惊骇极了,全身的血管,完全爆裂,他从被窝里冲出,跳上桌子,攀到书架上,又跳下来;不住在室中横暴,像有什么东西追击他。    
    这时,已半夜过了;楼下的主人听得这种声音,以为来了强盗,不敢上楼。渐渐儿没有声息了,主人便提着灯,轻轻的上楼一看,只见室中器物,完全颠倒;B君压在乱书堆中,忙碌地作短促的呼吸。    
    10月末稿


迷宫摩托车的鬼(1)

    那天晚上,已经敲过十一点钟了,子英兀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就一转身离了床爬起来,披了衣服,趿着拖鞋;燃了一枝卷烟衔在口里,不住的在室中踱步。那卷烟吸到了只剩得二三分了,他还紧皱着眉儿,用力地猛吸;终于吸无可吸,才丢到痰盂罐里。嗤的一声,一缕纤细的白烟,往上直冒。他眼看这纤细的烟,慢慢地散灭;他就像痴鬼附在他的身上。在这瞬间,突有一种魔术,驱使他离去这间死一般静默的房间;他就开了房门踱出去。    
    “时候不早了!你又要去干那个勾当吗?你真是着了风魔的色鬼!”别一张床上,本来有位他的朋友石青酣睡着。听得了他这般的举动,惊醒转来对他说。    
    “睡不着要命的。这一间房间我们二人住着,整天的乱暴枯渴;像是世界上的女性死得精光了!”他挨进身来,站在石青的床前说。    
    “莫要诱惑人家,你天天想女性,你以为别人家都像你那样的吗?”    
    “石兄!你到我面前还要做出假正经,真是见鬼哩!”    
    “虽说,我也欢喜女性的,像你那样去孝敬中年的弃妇,我是不屑的。”    
    “呀,不要说了!你孝敬过的那些少年的处女,成绩怎样?这个我不去孝敬她,她会来孝敬我呢。我为了孝敬那些少年的处女,吃了几多亏,久想报复,所以有中年的弃妇来孝敬我!你要懂得这个秘密,还差得远哩!”    
    石青没有话回答了,他便傲慢地开了门,溜踱出去。    
    夜深了,大地上好像围了几层黑漆的帐幕;星儿也没有一个。路旁昏黯的街灯,也受了冷风的威迫,不敢尽量的吐出光焰来;只是闪闪地引导一位孤零零的行客。那时差不多交了子夜,冷寂的街道上,休说行人没有一个,黄包车夫也没有一个,连鬼的影子都找不出来。间或有一阵摩托车从旁路上飞过去,冲破这沉寂的永夜;尤其使那位孤独的行客,生起无尽的怅惘。    
    “啊,人家多么阔绰啊!这时想是他们从歌舞场中回来,吃的是佳肴,喝的是美酒;说不定还拥着美人儿呢……像我现在……”他想到这里,在艳羡人家的时候,忽然又鄙薄人家起来;因此想到了自己,也曾有这样一天的。模糊地去年的暑天,曾经认识了一位章女士的事记起了。    
    他是一个洁身自好的青年,虽然也有几位女友,却都是淡淡然不以为意的。尤其对于章女士,虽然有一面之交,过了几天,也就忘掉了。    
    “喂,子英你到那儿去?”    
    在一家百货公司的门前,他听得有女子的声音喊他,忙的回头过得,就是章女士在喊他。她穿的一袭白色的纱衫,一条黑绸的裙子。笑涡儿在她的脸湖上展着;手里提了许多的包件,现出说不出娇弱的情态。他的久已冰冷的热情,又复燃上了。亏得自己竭力镇静,装出平淡的样子,回答她说:    
    “密司章!你买的东西吗?”    
    “是,是,我正愁着提携不来;谢你帮我一下子罢!”她说了,就把手里的东西分出了一部分,不管他答应不答应,向他的胸前乱撞。他不好意思拒绝,且也不愿拒绝;又不好意思匆匆接受。他想到和她只有一面之交,论理无庸尽这义务。她既然这样的要求我,在礼又不好固拒。他这样呆了一回子,她还在擎起了包件授给他。路人们看了这个样子,都挤肩而笑;指点了他们俩在私下评论。他被窘迫得脸儿都红涨了,便也趁势接受。她把自己所提的东西,放在路上;拍了拍衣裙,像毫无其事的样子。随后,提了件包,雇了两乘黄包车,他坐在后一乘,跟随她的一乘,飞也似的跑过去。    
    “喂,到哪儿去?”子英额汗涔涔地喊她,她就回车过来说:    
    “对不起,请你送到我的家里罢!”    
    “呀,我从没有来拜访过。”    
    “就在后马路厚禄里,你跟我去,不要紧的。”她指使车夫,随即飞回过去;曲折了一阵,就到达了她的门前下车。    
    他跟随她到客室里,把东西安放在桌子上。有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从内室里出来,对她想要问什么话似的;看见了子英,便不声张,牵住了她的衣角在觑望他。    
    他是最欢喜孩子的,看见了孩子的娇憨的情态,心中总会发出一种异样的欢悦,他便向那个孩子招了招手儿,那个孩子笑了一笑,躲避到她的身后;又还探出头来偷看他,他还是带笑地注视着,又复含羞地瑟缩地伏在她的背后,笑个不止。    
    “弟弟,他是子英先生!不要躲避,快去照应一声。”她说了,回身过去,拉了她的弟弟的小臂,引到他的前面,向他鞠了一躬。就此靠在他的身旁,低头的憨笑。一双小小的圆涡儿,在两腮上微展;和她的面庞一样,像是从同一模型里造出的。他愈觉得可爱了,不由得衷心里发出赞扬他的话,对她说:    
    “这是你的令弟吗?好伶俐的孩子!”    
    “未必见得!”她虽是这样回答,她的脸儿上早堆满着笑意了。她平日疼爱她的弟弟的心情,被他冲破了。便不住的抚摩她弟弟的头发,笑着说:    
    “子英先生称赞你呢,你莫辜负了他的称赞才好!”    
    “时候不早哩,我想回去了,再见罢!”他看了手表,辞别出来;坐上门前等候的一乘黄包车。    
    “你没有事,怎的就要回去?”她很坦率地说。    
    “不,我还有一点事情,下次再来罢!”    
    “那末耽搁了你好久辰光,对不起!对不起!”    
    “好说,好说!”他急急指挥车夫,走到了转弯的地方,回过头来,还看见她携着她的弟弟,笑盈盈的望他。大家默默地招呼了一下,转弯过去……    
    像在眼前,好温馨的一刹那间!他记起了,几乎忘记,自己置身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在一个夏天凉爽的晚上,辞别她回来。寒夜的尖风刺着他,他打了一个寒噤,什么都幻灭了;一个人在街上,席卷在北风里发疯。    
    他站住了,擦了眼儿,凝神的向四周一望,吃了一惊。这是近田野的地方了,从来没有到过这里,究竟是甚么地方?想要找个人来问一下,又是这般的深夜荒郊,连鬼也找不出一个。他要去的那处地方,也不知道在东呢在西呢?便不住搔头摸耳的寻认,要想从原路回去,原路也忘掉了。只好向着房屋杂多的进路上去,渐渐地像是可以辨明白了,他才放心下来。    
    呜呜的摩托车,从旁路上突飞过去;他望着那车后的红灯,又羡又妒!终于披了披嘴,哼了一声,似乎表出不屑的样子。他就这样想下:    
    ——阔客!我也曾做过。拥了美人儿,去吃西菜;坐了摩托车,到田野间兜风乘凉,何止一次呢!……    
    他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大踏步的走去;不知不觉间,又走进迷惘旧梦的中间了。    
    他和章女士,并着肩儿,走出了菜馆的门,正是万家灯火辉煌的时候。酷热的昼间,已经过去了;来了一阵夜风的凉爽。他和她说说笑笑地,在沿街的水门汀上走过去。一径走进了一所游艺园中,兜了一圈,就在露天场的凉亭内停歇坐下;场中的侍役,看见他们俩成对的走入,以为可以多赚些钱了,早已眉花眼笑的跟在他们俩的背后。等到他们俩坐下,连忙柔顺地递上手巾;抹了桌子;接着搬上二杯冰冷的果子露,和许多西点;却还问长问短的,装出格外的殷勤。    
    他愉快极了,也可说骄贵极了!他和她面对面的坐着,慢慢地说着笑着。他觉得满园游客,谁都够不上他的,因为他有她陪着同玩。他又觉得满园的游客,谁都艳羡他的;因为陪他的那位,像天使般的美貌女子。这园子里有了他们两人,像充满生气的了。她喝剩了的半杯果子露,授给他喝;像饮了琼浆玉液。他吸烟,她给他燃上火柴,那枝纸烟像兰膏一般的馨香。在这个当儿,他低了头,若有意若无意的,听她讲甜蜜的话。她说:    
    “我有许多男朋友,却没有一位合我意思的;只有你,还……    
    “我的弟弟也很欢喜你,他的脾气和我差不多的;不大欢喜别人的呢!    
    “我的母亲,说你是诚实的君子!她很想和你谈谈家常;你有空时,不妨时常到我家里来。她老人家虽是欢喜多话,要是你能趋顺着她,她就快活到什么似的。    
    “我的父亲,也说你是有为的青年!他很想试试你的学问,他老人家很吃马屁;你如恭维他几句,定会欢喜你的。    
    “我有两个妹子,也很和善,而且很会说话。就使我不在家里,你到我家里的时候,她们会接待你的;你可不觉得寂寞了。“我最欢喜打琴;我的大妹会拉梵哑铃;小妹会吹箫。你再到我家里,我们合奏给你听,要是你会唱……”    
    “……”    
    ——深夜,他和她走出游艺园,预雇的一辆摩托车,已停在园门口了。他们俩坐下去,驶向空旷的地方,风驰电掣地钻过去。大约浪费了两小时辰光,觉得衣袂生凉,竟体皆适;才送她回去。这样的逛着,差不多成了日常的定程了。    
    


迷宫摩托车的鬼(2)

    ——有一夜,兜风太久了;她身上穿的薄薄的纱衫,禁受不起凉风的侵袭。她不由得有些寒颤起来,他没有觉得;正在天南地北的胡讲,看她样子像不大理会似的,懒懒地敷衍着,他便诧异起来,怕是自己说的话中得罪了她,慌忙地陪着小心,殷勤问她;她笑了一笑说:    
    “不是别的,身上有点冷了。”便伸出一只粉嫩的腕臂,送到他的面前,似乎教他试摸一下的样子。这一来,使他顿时慌窘起来,胸部勃勃地乱跳,脸上忽的红涨了。待要摸时,而胆怯地有些不敢;待要不摸,可是她的腕臂已伸了出来,决不能使她不好意思的缩了回去。终于轻轻地,在她的腕上把了一把;他触了电似的,浑身发颤起来;胸口益发跳跃的厉害了。他有自知之明,忙的止遏牢住。幸亏车子在田野的路上奔放着;黑漆的夜色,把他的一脸慌张的形容,遮盖住了。硬从喉间挖出一句回话说:    
    “呀,果然!”他定心了一回,就把自己的长衣解下;叫她披上。她摇了摇头说:    
    “要是暖了我,可不是冷了你吗?”    
    “不,不,我身子比你强得多,我还觉得热哩!”他回答后,她才接着披在身上。她又吩咐车夫开慢一点,抄着近路回去。她依旧寒颤着,紧裹住他给她的长衣,蜷缩在车隅;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他又慌张起来,不得不挨近靠她,而又不敢过分触到她的肌体。他问:    
    “可要叫车夫停了车,把车篷撑起来吗?”她听得了,就扯了他的衣角,悄悄地回说:    
    “从没有张着车篷兜风的!人家看见了,可不成了笑话吗?你……你紧靠我就是了!……”    
    他想到这里,骨骼酸软,全身几乎要溶解了。一阵寒风,他的迷梦又被惊醒了。自己觉得两手笼在袖子里,蜷缩着身子,孤吊吊的在街上喝北风;已不是去年的凉夏之夜的了。他再不忍追想下去;那些已往的欢娱,重温起来,他也明知无济于事,只有懊恼一回罢了。可是这些流水般逝去了的,轻烟般散去的幻影,在他无聊的时候,总要再现起来。要是坚决地忘去,而又忘记不尽,率性尽量的追溯去,又是空落一场眼泪。    
    他有意无意的走过去,到了一条胡同,认了一下;便缓步的踱到一家的门前站住了。那个胡同的管门人,听得了足声;从鸡箱似的一间侧室里,走出来觑望他。他想要敲门,又止住了。回望管门人,两眼炯炯的,在黑夜里发出红光,逼得他呆木不动了。他已成梁上君子的嫌疑犯了。他落下了几点眼泪;想到此刻的来意,又伤感起来了。    
    他近来无聊极了,从结识了一位中年的弃妇后,他的心情变换了一下;要把前事用力忘去。横竖自己成了无用的废物!情爱这样东西,不适用于现下的社会;还是到欲乐放纵的路上,像恶兽一般的被人射死了就罢。他抱了这一个目的,刚巧结识了这位弃妇。他想就在她前面实现自己的抱负,而一味的耽欲;但是这位弃妇款待他,使他衷心感激,不敢过分狂纵。他心里难受极了,像被拘在牢狱中一样的不自由,牵手带脚的乏味。想要断绝她,又未免辜负了她的好意。隔了两三天,勉强去幽会一次;足足有一个月了,也成了日常功课似的。今夜到这里,就是这个勾当。这回他沿路回想从前,突然增了些悲感;一腔灼热的来意,冰消去一大半了。他站在她的门前,疑惑不决。要是回去,夜又深了。要是进去,那末增多些无名的苦闷。回看那个管门人,几乎要直冲上来了;他急得没有法子,便敲门进去。    
    一间小小的房间,布置得还清雅。高架的铁床,悄悄地垂下了白纱帐子。床前挂着一盏绿纱罩的电灯,很幽微的吐着光芒;满房间的设置,全浸在清水般的光亮中。静默地,声息全无。子英吩咐仆妇下楼,便键住了房门。解去外衣,舒畅了一下。这时一位中年妇人,褰开帐子,披了衣坐起;清瘦的面容,带了些微的病态。幽绿色的灯光,映在她的脸儿上,跃出一种青春时代的娇媚。他走近床前站住了,眼望着她,想要开口;觉得喉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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