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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外遇-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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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望着她,想要开口;觉得喉间有什么横梗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来了,冷吗?”她靠在床栏上,慢慢地掠着鬓发,皱了眉儿开始问他。    
    “不,……”他回答了,觉得没有适当的回话;接着敷衍的还问:“你呢?像……”    
    “没有什么,不过受了些寒;……你为什么僵挺挺的站着,坐呢!”她说了,伸出颤动的手,指着床沿;他便坐下,低了头,又重复抬了一抬。她问:    
    “口渴吗?你要喝白开水的,那个热水壶里,我没有装茶叶进去。”她这么一说,他觉得立刻口渴起来;取了杯子,倒了一杯喝了。又倒了一杯递给她;她也有气无力地接受下来喝了去。她又问:    
    “你肚里饿吗?五斗橱里,有夹沙蛋糕和火腿土司;你自己去拿,我是不欢喜吃那种东西的。”他听了,又觉得肚里立刻饿了。便依照她的话去找出来;嚼了一阵。这时他满口嚼着东西,咽不下去,像要呕出来的样子;在这沉默的瞬间,他一行行的眼泪下了。    
    “怎么,你哭了!我总看见你欢笑的时候多,今天为了什么?做了一个大丈夫,不像我们女人那样,动不动就要哭起来!”她虽然这样说,眼眶里也觉得酸溜的难忍起来;用力的止住。而他的呼吸急促,眼泪更落得厉害了。幽微而严冷的灯光,镇静得死神一般,度过一回长时间的沉默。她怀柔地伸出一手,把在他的膝上,扭了扭说:    
    “噢,我知道了!除非你又想到了她吗?……她章女士吗?……    
    “除非为了我这不中用的东西,来委屈你吗?……”    
    他听了,擦了擦眼儿,急急回答说:    
    “不,不,你决不要误会!我也不去想她,也没有什么嫌鄙你的地方。你莫要做声,停一歇,我会和你讲的。并且我要把平时瞒藏着的闲话,都要对你讲了。因为没有人肯容受我这一腔的冤抑了。”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眼泪也忍不住的流下来。从枕边摸出一条手帕,擦了眼,静听他说下:    
    “你要明白我是早已成了这世间的被弃者了,虽在从前,我也曾怀抱壮志奋力的希求上进。那时候还在读书,大家都称赞我是有志气的英俊少年;我也未尝不以未来的英豪自负。可是出了学校,与社会周旋了后,竟然触处都生障碍!我总觉得自己的性情,与世人格格不相入的。而他们也都说我脾气太坏。其实我做事不过太热心,太认真了一点。他们对于我就不以为然了。我这倒运人,便遭他们的唾弃了。    
    “因为这一来,我的脾气真坏起来了。觉得世界上的人类,都成了我的仇敌。有时我竟怕见他们,就是见了他们的影子,也想要掩着眼儿躲避。有时我要找寻他们,然而见了他们的面目,我忍不住破口咒诅的。于是他们当我面前怕惧我,背后讥笑我。甚至家族亲戚,都不来近我的了。    
    “我觉得做人,一点没有意义!曾几次找寻自杀的路;我走到河边,就想跳下水去;走到火场,就想钻进火去;走到马路上,想睡下去,闭着眼儿,等待来往的车辆来碾死我;走到铁道上,想睡上去,静着心儿,等待来去的火车来轧死我。这许多方法,我想试一下子。我并不是怕死的人,然而袖着手,看别人家一个个的,这般那般的死去;而我欲死不死。还有一件可恶的事,要是自杀,有一般伪善君子来从中阻挠。譬如我把手枪自杀,子弹中在胸部了;他们定要为我钳出来,强我活了回来。在他们是仁爱,救了我一条命。我却转恨他们的残酷,使我不死不活苟延残喘呢。因此我的自杀念头消失了去,我就听凭我这毁灭不掉的余生,死尸般的漂来浮去。在这污浊的人海里,我早已忘掉世间有我这么一个人;我也忘掉世间有他们那么一般人。我的心情,等于死去了的一样。    
    “不知怎样的,无端遇见了她!——我虽是抱着这样消极的气度,终竟是一个未死的人;为了百不如意,愤激不平,才生出厌恶一切和求死的心肠。如其有了点安慰,那又何乐而不生!——她那样的热诚待我,热诚的嘘拂我;我那久已枯槁的心情,自然而然,比别人更热烈的向荣起来了。你想:本来没有希望的我,一旦有了希望;当然比别人家增加几倍的高兴。反了,又会比别人家增加几倍的哀痛。……可怜!不久我被她摈弃了。我别无他法,只有咬着自己的臂肉求痛快。我明知她遗弃我,自有她的难言之隐!然而我恨她,如同九世的仇雠了。因此我对于世间一切的女子,都当做我的仇敌看待。    
    “……呀,我老实告诉你说罢!我认识你的初衷,原想把你当做玩物,当做一种刺戟的饮品。在我无聊的时候,把你当做发泄气愤的东西。在我饥荒的时候,把你当做饱欲麻醉的东西。我不料你这样掬诚的待我,使我容受从未容受过的温情,从未容受过的缠绵!——我听说你也是被弃的一人?那末我先前怀着猛若豺狼毒若蛇蝎的心肠,我何以对得住你呢?你不要饶恕我,你来责备我罢!    
    “像我这么一个人,早到了日暮途穷的时候了。资财也丧失了;职业也找不到了;面容也憔悴了;早没有资格和女人交结了。我现在懊悔,我不该和你认识;既经认识了,我也不该来欺侮你的。你这样对待我,论理我应该把纵去了的痴情,挽回转来,供献给你,来赎我的前愆。但是我虽然恨她如刺骨,当她是仇敌,而终竟不能忘去她。我时时追想她,时时看见她的幻影;我对于你,可说毫无诚意!……”    
    “你……你怎么,发了疯吗?快不要这样!……”她一面揩拭自己的眼泪,一面劝止他。于是他横下身来,伏在被褥上,呜呜咽咽地哭个不止。    
    他恍恍惚惚地,和章女士并着肩儿,乘在摩托车里;慢慢的开往幽谧的田野去。他见她默默的蹙着眉头,一言不发。他问她,也不回答;他以为又感着冷了,解去了长衣披到她的身上;她愤恨地拒绝了。他诧异起来,怕是得罪了她;忙的做出笑颜,执着她的手;小心地赔个不是;她却洒脱了手,恨恨的转身他向;再也不理他了。他弄得自己也莫名其妙,在搔头摸发的,想不出原由来。……忽又觉得自己站在路旁,一乘摩托车开过来,亲见章女士和一位美少年并坐着。这少年的脸儿,比自己美好,装饰也比自己精雅。他不由得内愧起来;他又似乎认识那少年的,又似乎不认识的。那少年一副骄矜的神情向他鄙了一眼。他气愤极了,上前一看,少年和她互相畏依着,在有说有笑的十分高兴。他心里一种嫉妒的气质,倏忽萌起,忍无可忍的了。便一直追上前去,两手紧握住什么似的,亡命的奔去,像是运动会里的竞赛,想追过那乘摩托车。约摸过了三四里路,他力竭气喘地勇往不进了。车中的那位少年,向他点了一点头,忽开了倒车,把他撞压死了。    
    “唉!”的一声,他的迷梦又惊醒了。章女士,少年,摩托车,什么都没有了。自己睡在浓重的被窝里,浑身发着热病。那位中年的弃妇,披了衣衫坐在他的身旁;右手支撑在床褥上,左手轻轻地覆住在他的额上。他眼儿半开半闭地望她,自己像个病了的孩子,她像是母亲;脸上抹着一片仁慈的愁闷,为了他担着一层心事。但是他看了她这副神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闭了眼儿,眼泪像珍珠似的,不住的从眼尖孔里滚下了。    
    1925年5月末稿


迷宫葬礼(1)

    “这在生活的传记上,很可以划一个时期。”式君坐在矮小的铺盖上,眼睁睁地,望着室中捆扎了的许多箱件,什器,不由得长吁地自语了一声。于是他埋下头来,地板上散着几封昔时恋人的来信,在那种细纤的笔致里,似乎对他作冷笑。他无意识地拾了起来,折放在旁边的箱笼里。眼前一种阴沉而严酷的气味,接触他的感性,使他不得不怆怀身世。他想:十二岁离去娇养惯的家庭,其间经过了大都会的中学,专门学校。又离去相习有素的故国,到外国的大学里。屈指算来,也正十二年了。这十二年中,家里按月有钱寄来,也得自由使用,仍然不失他的余裕华美的生活。尤其为了几个女子,挥金如土,尝遍了豪贵的滋味,然而为了这一点,在家庭里失了信用,在朋友地方,也渐次失去信用的了。如今他在一个大学里当教授,就是那些微薄不足数的薪水,也为了江浙战争的余波,领不到手。他一步一步走入贫困的境地了。他想到这里,倏忽直起腰来,沙沙地发出惊惶而沉痛的声息,对自己咒诅道:    
    “以后的生涯,还是这样往黑暗的地层里走吗?”他的头部摇颤了一回,眼泪一丝丝的流下来了。    
    “壮士莫哭!”他一面又安慰自己,鼓起了雄心,把眼泪收住;摸出表来一看,他才觉得表的机件坏了多时,天天想送去修理,延搁到今天,仍是废弃的东西。他把这表儿放在耳边听了一下:    
    “没有希望了,没有希望了!我那有闲钱来修你呢?你这蠢东西,你要等我有钱之时才会司管你的职务吗?”他愤恨地说了,把这表儿望地板上一掷,一点没有可惜的心情。于是他踱来踱去,地板上的笔管和玻璃片等,在沙啦沙啦地发出被践踏的呼声。    
    这时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轻轻地推进门来,他止住了足步问道:    
    “谦田,有了吗?”谦田把右手抚住胸坎,靠在门柱上,不住的作长呼吸;他逼近谦田,重复问了一声;谦田慢慢地望没有被褥的床簟上坐下,静静的回答:    
    “跑了一个空!他们都说今天月底,没有闲钱可借贷了。”    
    “那怎样办呢?”    
    “除非等介南来不行。”    
    “这时有几点钟了?”    
    “四点过了。”    
    “呀,介南还不来,怕也无望的了!”    
    “房主人地方,约他几点钟付钱呢?”    
    “五点钟!火车三点钟到,介南怎样还不来呢?”    
    “听,听……”谦田说了,两人都静默了;楼梯上有皮鞋的声音。    
    “房主人来讨房钱了!”谦田低声的说了,式君忙的轻轻地逃到壁角里。在许多箱件的中间蹲下去,随手拾了一张污秽的报纸,遮盖身体。谦田一面寒颤,一面格格地笑个不止;于是式君伸出头来一望,没一点儿声息;随后跨出来,也弯着腰儿笑了一阵,做了手势说:    
    “我并不是怕他,不过他的一副鬼脸,我实在不愿意看见。他的一双乌黑瞳子,陷在深而浓的眉毛里,像是黑夜里施威的枭鸟。这一双瞳子转一转,几乎把人家的灵魂逐出窍门呢。”    
    “可不是呢,他也是天生就的一个星宿,否则像我们那样的人,也会怕他吗?”    
    “不要说了,怕他吗?真谈不上哩!有了钱,他就要对我们膜拜了”    
    “我定要争一口气,有了钱,教他替我倒夜壶。”    
    他们谈谈笑笑,越发起劲了。介南轻轻地闯进来,掩住式君的嘴巴说:    
    “你还好笑,我跑得两条腿酸痛极了。”介南随后放手,并坐在谦田的右面,式君摇摇头,做出读文章的抑扬声调问他:    
    “那末,……你弄到了……吗?”    
    “亏你说得多么写意的,抒情的呢!”    
    “嗄,穷是另外一个问题;写意时要写意,抒情时要抒情;你说下去呢!”式君又抑扬顿挫地说了。介南拍着谦田的肩说:    
    “你看那个书呆子,还不知祸之将至!”    
    “不要闹了,讲正经话罢!”谦田插了一句。式君静止了,站在介南的旁边,介南右手摸在耳朵上,皱了眉儿说:    
    “我到家里,母亲给我十二块钱,再也不肯多给我了;我也没有时间去和她缠扰;便走到一家店家,只借到十块钱;又到了二家店家,一块钱都没有借到。时间快到了,忙的跑到车站上,车子幸而迟开一刻,否则乘不上了。说也奇怪,这二十二块钱,放在哪一只袋里,忘记了;等到下了车子,只是走投无路的摸索;好几时才从裤袋里找到;急得要命!……咳,真急得要命!”    
    “二十二块钱,缺少八块钱,还有什么法子呢?”式君沉闷地说了,望着谦田的面;谦田效了他的文章调说:    
    “时至今日,尚有何法?拼了三条命,以谢房主人。”介南笑倒在簟上,谦田重复念下,念了三四遍;式君反而哭不得笑不得的着急起来;交住了双手,抱住什么东西似的,嘶嘶地叫着。    
    “你看这恶魔主义者到了这时,为八块钱也会不恶魔的了。”谦田拉起介南说了,介南把一封钱给式君,笑着说:    
    “你把这二十二块钱收下,尽够去孝敬一个女子坐汽车,吃大菜呢。”    
    式君接受了,仍是一声不发;他的心事又触动了。当他阔绰的时候,别说区区二十二块钱,就把二百二十块钱,一朝花去,也不值得挂记心上呢。他抬起头来,好像右手挽住一个女子的臂弯,设身在一处大商店的化妆部里,她选拣了一大堆的新到的化妆品;店员计算好了,他摸出一叠钞票付去,毫不迟疑。来来去去的顾客们,都会顿足地看他,他的一腔骄矜的气度,怕历来的君王都够不上他。于是他仍是挽着她的臂儿,从人丛中踱出来,走到门口,扶着她跳上汽车,在风驰电掣的当儿,只听得路人们对他们喝彩的声音。一忽儿,到了一家大菜馆的前面,他们俩下了车走进。……他想到这里,顿然觉得肚子里有点饿的了,可是仍在器物措乱的室中,摸出小皮包来一看,已经空旷了多时;他把这二十二块的一封钱塞进去,一阵惭愧的气焰袭击他,他有气无力地靠在柳条箱上坐下,谦田对他说:    
    “时候不早了,用什么法子呢?”    
    “不要紧,我有十箱子书籍,希腊文,拉丁文,英文,德文,法文,日本文,中国文,各色都有;也要值到三千块钱。”他突然站起来,指点着箱件说了;像是他的肚子,装进了一鼓新的勇气。“那当然的!我和你的书籍,计算起来,至少值到五千块钱。典质起来,也有二三千块钱。唉,这是在上海,不是在日本!英雄那有用武之地呢?”    
    他听得了谦田的一番话,重又气沮的了。看看介南,失了魂魄似的,默不作声;他沉思了一回,把指头点在太阳穴里说:    
    “还有几套洋服,总可典质一点钱来?”    
    “我也有一套洋服!”谦田说。    
    “洋服当不来多少钱的!”介南才开始说了一句,帮着式君解开捆住了的箱,式君理出了两身白毕叽的全套,两件圣北洛夫的上装,四条白帆布的裤子,一件春季外衣。谦田也理出一身蓝花呢的衣服。式君又振作了精神;一总折理好,嘴巴里咕噜地说:    
    “这些衣服的运命,想不到会如此的。当夏季时候,它的臂弯里穿过好多次女子的玉腕呢!”    
    “你还有什么余闲说风情话!……”谦田责备了一声,他才拥了一个衣包,要出发了;介南注视他的神情,笑道:    
    “喂,大学教授,真的进典当吗?你的教授的尊严,怕要减去几分罢!”    
    “这才是恶魔主义者!”谦田也笑着说。    
    “莫再打趣,这里的衣服值到二百块钱,大概可以当得一百块钱吗?”    
    “哼,至多五十块钱罢。”介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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