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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官倌雎鸠-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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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迟不肯下决心,也是怕被老母亲知晓,怕她气昏过去。但直到前不久……我在街上看到一个人。”

  “这家的小倌?”

  “不,”孟廉方摇摇头,脸上忽的露出神往的表情,“是这里的老板,徐梦澜。”

  贺玄一听“徐梦澜”三字,便想起欢喜对他的评价,冷艳,似乎……就是方才迎上来招呼他的那个男人。

  “那日我被悦兰扫地出门,关在了自家门外,下人们都被勒令不准来给我开门,我一时无望,蹲坐在大门口,大早上雾气蒙蒙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就在这时,我看见一个男人拎着酒壶,徐徐从街边走过。他长得很美很美,我一时失了神……”孟廉方轻声回忆着,双眼迷蒙,陷入了一段无法自拔的美好回忆。

  贺玄听着听着,忽的觉得,孟廉方过得挺惨,堂堂礼部郎中,被家妻扫出门外,颜面何存?

  “他不曾回过头来看我,我却连续几日都在门外看到了他,他冷冰冰的,却看上去那么高洁。我想,我一定是对他动了情。再三思量,我还是决定追过来,向他表明心迹。”孟廉方说着,有些羞赧地低了头,他在贺相跟前都说了什么。

  贺玄一挑眉,循着身影望去,徐梦澜似乎在那头训斥着杂役,神情冷冽,目光刺骨,确实是位冰美人。想不到孟廉方喜好这口,那么冰的人儿,他一定碰了不少钉子,不然,他现在不会如此苦闷地坐在这里了。

  “这本是你的家务事,我插不了手,但你的娘子说,你近日来荒废政务,无心工作,便让我来劝导你一下,让你早日收心回到正途。”贺玄正色道。

  “回到正途……?”孟廉方的脸色有些难看,“我、我并不是无心工作,只是,锦筠公子说,让我每天在这里坐着,坐满十天半月,梦澜就会动心。”

  “锦筠公子?”这是贺玄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澜风楼头牌,红得很。

  徐梦澜拦住一位醉醺醺的酒客,道:“想要搂着我家云柳上楼,再交钱。”

  偎在那酒客怀里的云柳哀求道:“老板,顾公子他是熟客,这钱,便免了吧?”

  徐梦澜看着沉默的顾公子,冷哼一声,讽刺道:“没钱学人家来嫖男人?我家云柳有的是人要,你没钱,趁早滚。”

  那位顾公子面露难色,搂着云柳的胳膊紧了紧,也低声下气地求道:“徐老板,我……对云柳是真心的,你网开一面吧?”

  “真心?”徐梦澜更觉好笑,伸出手来晃晃,“给钱,替他赎身,不然他就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

  “老板……”云柳的眼眶瞬间红了一圈,咬着下唇楚楚可怜,他缩在顾公子怀里,悲戚地看着徐梦澜。

  徐梦澜心情很差,眼睛往那边一瞟,那两人还在畅聊,哼。

  “这是什么地方?云柳,你是什么身份,你该清楚,当初那个男人把你卖进来的时候,你不是说你不再相信任何男人了吗?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

  一句句的嘲讽训得眼前二人皆默不作声,云柳的泪珠子挂在睫毛上差点掉落。

  “……是,我是穷,但我有一颗真心,我发誓会对云柳好的,徐老板,你放过我们吧。”顾公子字字恳切,字字血泪,他现在是落魄,贫穷,但不代表他以后不会成功,他相信自己会给云柳幸福。

  “呵,”徐老板付之一笑,“真心值几两?能当饭吃么?”

  “哈哈,徐老板这话不对,假意值几两?能当饭吃吗?”

  楼上传来轻笑,那笑声带着沙哑的质感,酥酥的,引得人不由往上瞧。

  徐梦澜一抬头,便看见倚在红柱上的沈赞,他泄着一头乌发,脸色苍白,挂在柱子上的纱帐恰好隐去他一半的面容,隐隐约约,似梦似幻。

  “锦筠……?”

  徐梦澜有些生气,才刚退烧,便起了身,这不想死么?

  “云柳,你带着这位公子上楼吧,算是我锦筠向徐老板求的情。”沈赞笑眯眯道,“还不快走?徐老板又不会杀了你。”

  云柳怯怯地看了一眼徐梦澜,后者嘴一撇,很是不满地扭过了头,不再看他们,像是默许了。云柳搀着顾公子,二人相依相偎地上了楼。

  徐梦澜阴森森地看着沈赞,一步步走上楼,问道:“怎么,病好了?有力气管闲事了?”

  沈赞气息不稳地靠在柱子上,嘴唇失色,勉强地笑道:“又不是什么大病,死不了人。除了使不上力外,我感觉不错。”

  “还不错?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不是才大病初愈么?别那么计较,徐老板。”沈赞好笑地看着他,“今天你的火气特别大,谁惹你了?我不信云柳能惹到你。”

  徐梦澜被他这么一说,脸色一正,佯作无事,道:“谁能惹到我?那他本事太大了。”

  沈赞合着双手,轻轻地揉搓着,怪冷的,“有人啊,不是有个人成天坐在店里等你吗?”

  徐梦澜朝大堂中央望去,孟廉方还在与那位蓝衣公子聊着,都快一个时辰了,两个人喝了点茶,一动不动。那位蓝衣公子风度翩翩,举手抬足间充满高雅的气息,相貌也是俊朗不凡。想不到孟廉方还有这样的朋友,哼。

  “那位孟公子对你可是一片痴心,难道你真的不打算考虑他?”沈赞游说着,心想自己果真爱管闲事,可这闲事也是自己最亲近的好友的。

  徐梦澜倚在栏杆上,眺望着楼下那两人的背影,冷笑道:“痴心?真是笑话,你不看看从刚才到现在,他和那位公子聊得有多投入,连水也不喝一口。”

  那位公子?沈赞疑惑着,把目光投向大堂。

  与孟廉方同座的,是一位身着水蓝色长袍的年轻公子,背影挺拔硬朗,青丝高竖,露出的侧脸有着明朗的线条。沈赞一瞬间有些窒息,为什么这颜色如此眼熟?为什么这背影如此眼熟?为什么这侧脸似曾相识?

  沈赞讶然,“是……”他,贺玄?!

  还以为自己烧糊涂了,沈赞猛地甩了甩头,再看,便确定了。真的是他,为何他会在这里?对啊,孟廉方是礼部郎中,成天呆在这里不务正业,他的顶头上部自然来找麻烦。

  未想到这一层,沈赞不禁头疼,苦恼地皱了皱眉。

  “怎么了,阿赞?”徐梦澜狐疑地问。

  孟廉方正讲着,忽然间瞥见徐梦澜在那头的楼上看自己,心神一动,又发现锦筠公子竟也站在旁边。

  “大人,你瞧,那锦筠公子正站在二楼看着我们呢。”孟廉方颇为惊喜道。

  贺玄一听,顺势转过了头去,看向二楼,红纱笼罩下,一张白皙的脸露了出来,眉目清秀,乌发披肩,孱弱动人。

  “……沈赞?!”贺玄猛地起身,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楼上的人忽的转过身子,疾步走入了内堂,隐去了身影。

  快得让贺玄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大人,怎么了?”孟廉方有些奇怪贺玄的反应。

  贺玄没有回答他,一拂衣袖,迈开大步朝那楼梯走了过去,雷厉风行,上了二楼,便越过徐梦澜想往内堂走。

  “等等,公子,”徐梦澜一把拦下他,“里头可是锦筠公子的住处,想要进去,先给钱。”

  贺玄这才正眼瞧了徐梦澜,问:“那人是锦筠公子?”

  “正是。”

  “多少银子?”

  “一万两。”

  “什么?”

  徐梦澜戏谑道:“拿不出?那赶紧下楼和那位孟公子再喝两杯吧。”

  贺玄知道徐梦澜在故意为难自己,沉下气,道:“方才我见那位公子长得很像我的故人,所以想求见一下。”

  “你的故人?我们锦筠可没有你这么显赫的故人呐。”徐梦澜反讽道,“今天你是见不到锦筠的,他缠绵病榻多日,怕是还要调养一段时日才能再接客。”

  贺玄敛下那双沉静的黑眸,低低道:“是么?那冒犯了。”

  说着,便转身下了楼。

  徐梦澜看着他的背影,疑惑悄悄地爬上心头。

  沈赞喘着气,面色奇白,坐在床榻上心神不安,难道他看见自己了?一定是,不然不会冲上来。

  徐梦澜进来时,看见沈赞呆呆地出着神,那副魂飞天外的模样,简直不像他。

  “能和我说说,你和他什么关系?”

  沈赞抬起头,那双湿润的眼眸里写满惶惶,“他就是我朝大名鼎鼎的贺相,贺玄。”

  “什么?!”徐梦澜着实吃了一惊。

  “他要我去参加院试,我就与他比试喝酒,他输了,扶着他走出绮莲坊时淋了雨,我到你这儿时就晕过去了。”事实就是这么简单。

  徐梦澜平静下心中的波澜,问道:“那你准备如何?”

  “走,现在就走,连夜走。”

  “我帮你收拾行李。”

  “不必,我去客栈拿些衣物,即刻上路,你这儿的东西,就随给杉儿吧。”

  徐梦澜看着绝决的沈赞,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作者有话要说:

☆、拾

  这次是徐梦澜站在他的身后,为他打理长发。

  镜中的沈赞看上去十分憔悴,面色苍白,一双漆黑的眼眸静静地停驻在那里,也不左顾右盼。

  “想不到你要走竟走得这么突然,我以为你暂时留下来,还可留数月。”徐梦澜捋着他光滑的长发,叹息道。

  沈赞挑起一抹轻笑,道:“是我不好,瞒着你许多事。要走是必然的,徐老板别那么伤感,想我的话,可以回江南看看。”

  “呵,怎么不是你来京城探望我?”徐梦澜觉得好笑,盯着镜中的那张脸,忽然起了几分凄凉,“你说……你是不是还是没有,忘记他?”

  沈赞一怔,猝然欢笑,“徐老板,你这话问的,忘不了的人到底是谁?难道不是你么?”

  徐梦澜被这么一问,仓皇地撇过头,手上的劲儿没注意,拽疼了沈赞。

  “嘶——”沈赞用手抚着脑袋,“徐老板,你的反应够大的啊。”

  “抱歉……”

  徐梦澜敛下颤抖的睫毛,难得道了个歉。

  沈赞最终还是没有和澜风楼里的任何人道别,包括杉儿,他换回那身朴素淡雅的书生打扮,收拾些银两,从偏巷走了出来。

  徐梦澜一直把他送到偏门口,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一路平安,千万不要多管闲事,或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沈赞不满地回道:“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

  徐梦澜不客气地点头,“你是。”

  沈赞无奈,只好耸耸肩,赶紧走路。他得先回高升客栈,把他的衣物收拾起来,再退房,然后到城外租一辆马车,回江南。

  夜路难走,街边商铺门前高悬的灯笼也只发出暗弱的光辉,街上只有沈赞一人。一阵冷风吹过,无情地灌入沈赞的领口,冷得他一阵哆嗦,惹得他竟无预兆地想起了那件貂裘披风,多暖和呀。可不能因为一件貂裘就屈服地向贺玄低了头。沈赞边走,边在心中告诫自己。

  高升客栈早就关门打烊了,沈赞站在大门口敲了好久的门,小二才打着哈欠凶巴巴地来开门,“谁啊谁啊?大晚上的,我们不做生意!”

  开了门,见是失踪多日的沈赞,小二呆滞了几秒后,立即打了鸡血似的点头哈腰:“沈公子回来啦?唉哟,还以为您今晚又不回来呢!早就告诉那人……”

  “什么?”沈赞进了门,拂了拂衣裳,象征性地抖去寒冷。

  小二眼角一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摇头:“没啥,没啥,沈公子这是要吃些宵夜还是怎么着?”

  沈赞道:“没你的事了,我先回房了。”

  退房这事,与小二说是没用的。等会儿自己收拾完了,下楼找掌柜结账。

  小二一听没他的事儿了,又去睡了。真是糟,连盏烛灯也不给沈赞留。

  沈赞摸着黑推开自己的房门,一股阴冷的湿气立即包裹了他。沈赞暗叹,这环境,也就穷书生乐意住下去。大家都在忍耐,忍到自己飞黄腾达的那一天,一定会回首过去,感慨万千。

  沈赞摸到桌上的火石,擦了两下,把烛台上的灯芯点燃了。

  橘黄色的光晕开始一圈圈地扩散开来,照亮屋子里的饰物。

  这时,沈赞忽然觉得有种陌生的气息,存在于屋内。那种令沈赞心跳加速的骇人气息,慢悠悠地在屋子里流淌。沈赞心悸,似乎感受到什么,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向自己的床榻。

  有个人坐在那里,无声无息。

  沈赞一对上那人幽深的眸子,吓得立即往后退了几步,面如菜色,竟怎么也叫不出声。

  “我等你很久了。”那人说道,语气很淡却又透着执著。

  沈赞拉扯了一下自己的嘴角,试图露出一个不算难堪的笑脸,“贺大人你……这是作甚?”

  贺玄看着他,道:“我想要你参加院试。”

  沈赞错愕,伴着火气问道:“你不是说,比试赢了,你便不再纠缠这件事的吗?”

  贺玄点点头默认,“我是这么说过,但比的是你拿手的,我输也是正常的。”

  “当时你不是也赞同的么?既然不想比喝酒,你怎么不说出来呢?”沈赞褪去畏惧只剩恼火,贺相可真是会开玩笑呢。

  “如果要我定比试内容,你一定会输。”贺玄面不改色,肯定道。

  沈赞又好气又好笑,想不到名满天下的贺相竟是如此会耍无赖的人。

  “好吧,就算比试不算,但你又能奈我何呢?”沈赞也耍起了无赖,挺挺胸膛,道。

  贺玄干脆节俭地吐出两个字,“强迫。”

  沈赞真想长叹一声老天爷,贺玄竟会如此强人所难,“贺相大人,你可是人人歌颂的好官,犯不着为了我这么一介草民,玷污了自己的名声。”

  “你要毁谤我?”

  “是。”

  “那便去吧。”

  “你!”

  沈赞语塞,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盯着贺玄,坐在床榻上的人,明明有着一张俊朗儒雅的脸,说的话却这么刻板专制。

  贺玄也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流露出一丝别样的情绪,良久,他才问道:“今日,我在澜风楼看到的人,是不是你,沈赞?不,锦筠公子。”

  沈赞浑身一震,惶然地瞪大眼,他真的看到了!看来,真的非走不可。

  “你……看到了,贺相?”沈赞收起自己失态的样子,装作轻佻的模样,“呵,没错,我就是锦筠,我是青楼的倌儿,可不是什么正经的读书人,贺相还是放过我吧,要是像我这等肮脏之人都能登上朝堂,我怕到时玷污了朝廷,更损了圣上和您的颜面。”

  “……”

  贺玄得到了沈赞的亲口承认,心中滋味百般,他深知如此俊美无双的公子,能说会道,才华横溢,一定大有来头,深藏着不为人知的背景,没想到真相竟是这般。

  沈赞见他沉默,顿时欣喜,看来贺玄动摇了,如他这般登不上台面的风尘之辈,怎能去当官呢?

  “贺相,你倒是为民着想,但也得考虑一下皇室的颜面,像我这种人做了官,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你还是放过我,我今日便离开京城,你就当没遇到过我这么一个人,如何?”

  舌粲莲花般的游说,沈赞还是第一次低眉顺眼地求着别人。他知道贺玄权势遮天,除了皇帝,数他最大,得罪不起。

  “如今当官的,有多少人知道你是青楼的倌儿?”贺玄忽然这么问道。

  沈赞一愣,道:“只孟廉方一人,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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