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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3章

古龙合集-第10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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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玉函道:“正是。”

  他接着又道:“这周世明终年缠绵病榻,除了看书之外,就以削木为戏,他不但天资绝顶,而且一双手更巧得很,据说他住的那间屋子里,到处都是极灵巧的消息机关,而仿造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做出许多可以活动的木人,只要他一抓机簧,这些木人就会为他送上茶水。”

  胡铁花笑道:“这屋子一定有趣得很,若非这位周先生早已物故,我们真想去拜望拜望这位奇人。”

  李玉函道:“这么过了许多年,他以木头削成一个机簧匣子,要他的兄弟去找个巧手的银匠来同样打造一只,他兄弟以为这又是他的玩具,也未在意,就替他在姑苏找来个当时最著名的银匠,叫巧手宋的。”

  他歇了口气,才接着道:“这巧手宋在周世明那屋子里一呆就是三年,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屋子里干什么,只不过周世明每个月都令人将一笔数目很大的安家费,送回去给巧手宋的家人,所以他的妻子也就很放心。”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她只怕不知道这些钱就是周世明用来买她丈夫命的。”

  李玉函道:“不错,三年后,巧手宋一走出那屋子,就倒地不起,据说是因为心力交瘁而亡,但真相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南湖周家在当时也是财雄势大,赫赫有名,是以巧手宋的家人也不敢追问。”

  楚留香叹道:“这巧手宋既然知道制作‘暴雨梨花钉’的秘密,周世明自然绝不会让他再活在世上的,他只怕就是为‘暴雨梨花钉’而死的第一个人了。”

  李玉函道:“又过了半个月后,周世明忽然发了很多帖子,将当时最有名的几位暗器高手都请了来,那日正是中秋,月色甚明,江湖人看在江南四义的面上,到的人可不少,正在纷纷猜测,不知这位从未涉足江湖的周公子,是为什么要请这许多英雄豪杰来赴宴的?”

  胡铁花似乎想插口,但终于又忍了下去。

  只听李玉函接道:“谁知酒过三巡之后,周世明忽然要求侯南辉来和他一较暗器。”

  胡铁花还是忍不住插口道:“这侯南辉可是人称‘八臂神猿’的那一位么?”

  李玉函道:“正是,此人不但全身上下都是暗器,据说同时竟可发出八种暗器来,而且接暗器的功夫也出类拔萃,宛如生着八只手似的,实在可称得上是武林一等一的暗器名家,这样的人怎肯和一个残废来比暗器功夫?何况他又是‘江南四义’的朋友。”

  胡铁花道:“不错,他就算胜了,也没什么光彩。”

  李玉函道:“大家也都以为周世明是在说笑的,谁知周世明竟非要侯南辉动手不可,而且还说了许多很尖刻的话,逼得侯南辉脸上渐渐挂不住了。”

  胡铁花道:“后来呢?”

  李玉函道:“长话短说,后来非但侯南辉死在这‘暴雨梨花钉’下,还有几位暗器高手也一起送了命,大家明知道暗器是从周世明手里一个小银匣子里射出来的,竟偏偏就没有一个人能闪避得开。”

  楚留香叹道:“这位周公子好辣的手!”

  胡铁花道:“这人从小残废,性情自然难免偏激古怪,但‘南湖双剑’和‘江南四义’难道也不管他么?”

  李玉函道:“那时南湖双剑老兄弟两人都已物故,江南四义却别有居心。”

  胡铁花道:“什么居心?”

  李玉函道:“他们见到自己的兄弟有如此厉害的暗器,竟也想藉此树立太湖周家的威名,他们却未想到,这么样一来,江湖中人人都将周家兄弟视为公敌,谁都不愿这种暗器留在周家兄弟手里,正是人人都想除之而后快,因为大家都怕他们用这种暗器来对付自己。”

  胡铁花道:“尤其是那些平时和周家兄弟有些过节的人,知道他们手里有如此歹毒的暗器,只怕晚上连觉都睡不着了。”

  李玉函道:“所以这些人就先下手为强,想尽各种方法,将江南四义一一除去,又放了把火,将周家庄烧得干干净净,周世明也葬身在火窟之中。”

  楚留香到这时才忍不住问道:“那么后来这‘暴雨梨花钉’是落到什么人手里了呢?”

  李玉函道:“谁也不知这暗器究竟落到谁手里了,因为无论谁得到它,都万万不肯说出来的,但每隔三五个月,江湖中总有个人会死在这‘暴雨梨花钉’下,而持有‘暴雨梨花钉’的人,也并不能保存很久,因为只要有一丝风声漏出,就会有人将暗器夺去,将他的人也杀死。”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这暗器岂非已变成不祥之物了?”

  李玉函叹道:“不错,数十年来,这暗器也不知易手过若干次,得到它的人,总是不得善终,直到多年前,这暗器忽然销声匿迹,想必是因为这次得到它的人,并没有使用它,是以这一代的武林豪杰虽仍时常都会听到有关‘暴雨梨花钉’的传说,甚至还有许多人知道它的形状和威力,但却已没有一个人真正瞧见过它。”

  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笑道:“如此说来,咱们的运气倒不错了。”

  李玉函皱眉道:“此次这人想必是为了要对付楚兄,是以才设法将这暗器弄来,由此可见,这人必定和楚兄有极大的仇恨,因为他无论是借、是抢、是盗,能将这暗器弄到手都绝不是件容易事。”

  胡铁花道:“这就更奇怪了,他辛辛苦苦才将这暗器弄到手,为什么又随随便便就丢了呢?”

  李玉函沉吟道:“这也许是因为他见到这暗器既然伤不了楚兄,留着也没有用了,也许是因为这暗器本是他偷来的,他生怕暗器的主人找他算账,所以索性随手一抛,好叫别人再也查不出是谁偷的。”

  胡铁花拊掌道:“不错,一定就是这原因。”

  李玉函道:“而且听说这暗器发出必定要见血,否则就会对主人不利,他想必也已久闻这暗器之不祥,怎敢再将之带在身边?”

  胡铁花道:“不错,这也有可能,可是……”

  李玉函道:“可是此人究竟是谁呢?楚兄难道连一点也猜不到么?”

  楚留香微笑道:“我既未能见到此人面目,妄加猜测只不过徒乱人心而已,但他既然如此处心积虑的要杀我,一次不成,必有二次,我总有一天会知道他是谁的。”

  只听一人银铃般笑道:“不错,这么多年来,我还没听说过有一个人能逃得过楚香帅掌心的。”

  杀人的夜,奇诡的暗器,神秘的刺客,血腥的故事,这屋子里的气氛本来已沉重得令人窒息。

  但柳无眉一走进来,这屋子就似乎忽然变得有了光彩,有了生气,连那盏已摇摇欲灭的油灯,都似乎变得明亮起来。

  她只是将头发松松的挽了个髻,淡扫峨眉,虽未施脂粉,但面上却丝毫没有憔悴疲倦之色。

  胡铁花几乎不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这艳光照人的女人,方才还在痛苦中挣扎搏斗,辗转呻吟。

  最妙的是,她手里竟还捧着壶酒。

  胡铁花的眼睛又亮了,忍不住就要去将这壶酒接过来。

  谁知他的手刚伸出,楚留香忽然闪电般扣住了他脉门,掉转他手臂,胡铁花叫了起来,道:“你又犯了什么毛病?”

  这句话还未说完,楚留香出手如电,已点了他“天泉”、“侠白”、“尺泽”、“孔最”、“大陵”五处穴道。



  第五回 病困英雄

  胡铁花非但手不能动,连半边身子也发了麻,“噗”地坐到椅子上,睁大了眼瞧着楚留香。

  李玉函夫妇也觉得很惊奇。

  柳无眉嫣然道:“楚留香难道怕我这壶酒里也有毒么?”

  楚留香道:“酒中纵然无毒,他身子里却已有毒了。”

  李玉函动容道:“胡兄方才难道已喝下了那杯毒酒?”

  楚留香道:“这次倒不是酒害了他,而是他的手。”

  大家这才发现,胡铁花的一只手已肿了起来,而且还似隐隐有黑气透出。李玉函失色道:“胡兄是怎么中的毒?”

  胡铁花用另一只手揉了揉鼻子,苦笑道:“我只怕是撞见了个大头鬼。”

  楚留香道:“你方才可是用手将那暴雨梨花钉一枚枚自地上拔出来的么?”

  胡铁花道:“嗯!”

  楚留香长叹道:“这就对了,你以为你的手既没有破,毒气就不会自手上透入,却不知针上的毒已由你指甲缝里透了进去。”

  李玉函忍不住插口道:“可是,据我所知,这暴雨梨花钉上,从来不淬毒,只因这暗器力道实在太猛,纵然无毒,中人也必死无救。”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道:“李兄话虽说得不错,但这位仁兄却还生怕我死得不够快,所以又在无毒的暴雨梨花钉上淬了剧毒。”

  李玉函夫妇对望一眼,不再说话,却将油灯移到那堆梨花钉旁,柳无眉 自头发上拔下一根银簪,轻轻挑起了一枚梨花钉,仔细瞧了半晌,灯光下,只见两人的脸色都越来越沉重。

  胡铁花轻轻咳了两声,道:“上面可是真的有毒么?”

  李玉函夫妇又对望了一眼,柳无眉道:“嗯!”

  楚留香道:“久闻李老前辈学究天人,虽从不屑以毒药暗器伤人,但对此道却极有研究,李兄家学渊源,所知自也非泛泛之辈可比。”

  胡铁花苦笑道:“不错,你们两口子既然也说钉上有毒,那是万万错不了的了。” 

  楚留香沉声道:“是以在下想请教李兄,不知这暗器上淬的是哪一种毒?”

  李玉函也叹了口气,道:“世上毒药的种类实在太多,就连家父只怕也未必能一一分辨得出。”

  楚留香呆在那里,似乎再也说不出话来。

  胡铁花瞪了瞪眼睛,道:“如此说来,我这毒是没法子可解的了?”

  柳无眉勉强笑道:“谁说没法子?”

  胡铁花缓缓道:“你们何必瞒我,难道当我是小孩么?你们既然连我中的是什么毒都不知道,又怎么能为我解毒?”

  李玉函夫妇面面相觑,也都说不出话来。

  胡铁花眼珠子一转,忽然大笑道:“你们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干什么,至少我现在总还没有死呀!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先痛痛快快喝一顿再说。”

  他还有一只手可以动,居然就想用这只手去拿酒壶,可是楚留香又将他这只手拉住了。

  胡铁花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趁这时候多喝两杯,等我死了,你就算天天将酒泼在我的坟头上,我也连一滴都尝不到了。”

  楚留香道:“我现在已将毒气全都封闭在你手臂里,只要你不喝酒,一个对时之内,毒性就绝不会蔓延……”

  胡铁花道:“一个对时之后呢?在这十二个时辰里,你难道就能找得到为我解毒的人么?”

  楚留香垂下了头,道:“无论如何,这总比绝望了的好。”

  胡铁花又大笑起来,道:“好兄弟,你也用不着为我窝窝囊囊的去求人,只要让我把这壶酒喝下去,我一定死不了的。”

  他忽然自靴筒里抽出一柄短剑,笑道:“你看,这就是我解毒的法子,这法子岂非再好也没有?”

  楚留香失声道:“你难道想……”

  胡铁花大笑道:“常言道:蝮蛇噬手,壮士断腕。这没有什么了不起,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楚留香望着他手中这柄雪亮的短剑,已是满头大汗,而胡铁花自己却连脸色都没有变。

  李玉函长叹道:“胡兄果然不愧为壮士,只不过……”

  柳无眉忽然抢着道:“只不过你一定要再等十二个时辰。”

  胡铁花道:“为什么?”

  柳无眉道:“只因我已想起了一个可以为你解毒的人。”

  她不等别人说话,眼角一瞟李玉函,又抢着道:“你难道忘了那位只有七根手指的前辈了么?”

  李玉函目光一闪,大喜道:“不错,我竟险些忘了,前两天四表弟还曾提起这位前辈,说他老人家已在‘古松庄’和熊老伯拼了七天七夜的酒了,还未分出胜负,只要他现在还没有走,胡兄就一定有救了。”

  柳无眉笑道:“既然还未分出胜负,他就算要走,熊老伯也不会放他走的。”

  胡铁花忍不住问道:“古松庄在哪里?熊老伯是什么人?那位七根手指头的前辈又是何许人也?你们说的这些人,我怎地全没有听过?”

  李玉函道:“这位能老伯虽然和家父那一辈的许多武林前辈都是好朋友,自己却并非江湖中人,胡兄自然没有听起过他。”

  柳无眉道:“至于那位七根手指的老前辈,胡兄却一定听过他大名的,只不过他老人家近年为了一件伤心事,已不许别人再提起他的名姓。”

  李玉函赔笑道:“这位老前辈人虽热肠,脾气却十分古怪,若是知道我们在背后犯了他的忌讳,我夫妇只怕就休想再有一天好日子过了。”

  胡铁花笑道:“此人脾气既如此古怪,又和我素不相识,我若去碰个大钉子回来,岂非比死还难受得多?”

  柳无眉嫣然道:“用不着你去碰钉子,我们去就够了,只要我炒两样菜给他吃,他就再也不会拒绝了。”

  李玉函笑道:“不错,可是我们却得快走,古松庄的路虽不远,可也不近,何况,你至少还要在那里弄一个时辰的菜哩!”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两位如此热肠,我若再推三阻四,就不是东西了,可是……老臭虫,你也该陪他去一趟才对。”

  柳无眉道:“用不着,楚兄还是……”

  她骤然顿住了语声,只因她忽然发觉楚留香虽然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却已是全身发抖,面如金纸。

  胡铁花简直吓呆了,颤声道:“你……你……”

  李玉函、柳无眉,双双抢着去扶他,触手一摸,只觉他的身子虽还隔着层衣服,却已比烙铁还烫手。

  胡铁花终于也扑了过来,嘶声道:“你难道也中了毒?”

  楚留香摇了摇头。

  胡铁花道:“不是中毒是怎么回事?李兄,你……你快瞧瞧他,快……”

  楚留香咬着牙,却还是勉强笑道:“你难道从未见过人生病么?又何必大惊小怪。”

  胡铁花道:“可是你的身体就像条牛一样,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你生病,这次怎么会病了?”

  楚留香苦笑道:“这次我实在病得不是时候。”

  胡铁花方才要将自己手臂砍下来时,还是谈笑自若,此刻却也已急得满头大汗,嗄声道:“从来不生病的人,一病就不轻,李兄你……”

  柳无眉柔声道:“你也用不着太着急,我看楚兄这是因为近日劳累过度,又受了风寒,再加上方才为你一着急,就急出病来了。”

  楚留香道:“不错,这病不……不妨事的,两位还是……还是先去为他找……找解药要紧。”

  他虽然在说“不妨事”,但嘴唇却已抖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胡铁花道:“我的毒才不妨事,你们还是先治他的病要紧。”

  楚留香皱眉道:“胡说。”

  胡铁花大声道:“你若不肯让他们先为你治病,就算将解药拿来,我也不吃。”

  楚留香怒道:“你活到这么大年纪,怎地还不知轻重!我……我这病就算再等三天再治也没关系,但你的毒却连一时半刻也耽误不得。”

  他挣扎要站起来,但刚站起来就又跌倒。胡铁花急着去扶他,连话也顾不得说了,只是连连顿足。

  李玉函长笑道:“两位实在义气干云,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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