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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2章

古龙合集-第22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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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龙子喉咙里格格发声,却说不出话来。

  那怪人忽然转身拍了拍富八爷的肩头,道:“我替你们出了这口气,你们该如何谢我?”

  富八爷道:“这!……前辈……”

  他也被这怪物武功所慑,这怪物的手往他肩上一拍,他整个人却几乎瘫了下来,哪里还说得出话。

  这怪人道:“你既不知道该如何谢我,不如我告诉你吧。”

  他将那水晶盆带雕像都拾了起来,笑道:“你就把这玩意送给我,也就罢了。”

  富八奶奶鼓足勇气,忽然道:“前辈高姓大名,不知可否见告?”

  这怪人道:“你不认得我是谁?”

  他摇着头,叹着气道:“别人若认不出我是谁,那倒也罢了,若连你们也认不出我是谁,倒真叫我伤心得很,伤心得很……”

  说到这里,他忽然自那件又宽又大又长的衣服里摸出条鸡腿来,一见到这鸡腿,他目中立刻露出了贪婪之色,放在眼前看了又看,放在鼻子上嗅了又嗅,却又长长叹了口气,将鸡腿放了回去。

  看到他的神情,“富八奶奶”脸上的肌肉忽然扭曲了起来,颤声道:“天……天……天……”

  她一连说了七八个“天”字,那第二个字却硬是说不出来。

  俞佩玉心念一闪,忽也想起一个人来,失声道:“前辈莫非是天吃星?”

  那怪人大笑道:“一点也不错,想不到你这小伙子倒认得我,不容易,不容易。”

  俞佩玉这才恍然大悟,为何他脸上的肉这么松,为何他身上的衣服这么大,原来他本是个胖子。

  胖子骤然瘦下来,就会变成这样子的。

  但是其胖得如猪的天吃星,还不到三个月怎会变得如此瘦呢?——胖子若想瘦下来,并不是件容易事。

  “富八奶奶”吃吃道:“你……你老人家怎会……怎会变得如此清瘦?”

  天吃星叹了口气,道:“你没看到么,我现在什么东西都不敢吃,一吃下去肠胃就疼得要命,人若不吃东西,怎么会不瘦呢?”

  他又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我已该改个名字,叫“天饿星”才是。”

  天吃星本来自命肠胃如铁,常常夸说“大荤不吃死人,小荤不吃苍蝇。”那意思就是说除了这两样外什么都能吃下去。

  这么样一个人,怎么连鸡腿都不敢吃了?

  大家心里虽奇怪,却没有人敢问出来。

  俞佩玉却道:“前辈被那‘应声虫’纠缠了许久,日子必难过得很。”

  天吃星睁大了眼睛,讶然道:“你也知道那回事。”

  俞佩玉道:“倒也略知一二。”

  天吃星瞪着他,喃喃道:“这小伙子知道的事倒真不少。”

  俞佩玉笑了笑,道:“无论谁被那‘应声虫’缠住,想必都要食不知味,睡不安枕,一两个月下来自然难免消瘦。”

  天吃星叹了口气,道:“不错,一点也不错,那两个月我简直恨不得死了算了,幸好他缠了我两个月后,突然之间又不知所踪,但是我的肠胃也被他折磨得一塌糊涂,就连山珍海味摆在面前,我也不敢动。”

  说着说着,他像是连眼泪都将掉了下来。

  一个好吃的人若是不能吃东西了,那日子怎么还能过?

  俞佩玉瞪着他手中的雕像,冷冷道:“食色性也,前辈既不能食,所以就来动别的脑筋了么?”

  天吃星大笑道:“这你倒错了,我来找这几个雕像,只因我要找一个人。”

  俞佩玉皱眉道:“找一个人?”

  天吃星道:“无论怎么算,她想必也是武林八美之一,她的雕像也必在其中,我无法看到她本人,也不敢看,能看看她的雕像也是好的。”

  俞佩玉道:“她是谁?”

  天吃星眨了眨眼睛,什么话也没有说,却比了个手势。

  一看到这手势,俞佩玉脸色就变了,失声道:“那日俞……俞盟主放鹤在前辈面前比的岂非也是这手势?”

  天吃星讶然道:“这件事你也知道?……奇怪,怪极了。”

  俞佩玉道:“据我们知,这手势岂非说的就是‘东郭先生’?”

  天吃星道:“东郭先生?谁说这手势代表东郭先生?东郭先生会变成了绝色美人?”

  俞佩玉心跳了起来,道:“若非东郭先生,这手势说的是谁呢?”

  天吃星目中似已露出了惊惧之色,嗄声道:“你既不知道,我又怎会知道……”

  说到这里,声音突然中断。

  他嘴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个橘子,不偏不倚塞住了他的嘴里,但若问这橘子是哪里来的,谁也回答不出。

  接着,就听得一人叹着气道:“这年头日子可真不好过,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睡一觉都不容易。”

  声音传自屋顶。

  大家不由自主地抬头去望,就发现大梁上不知何时已悬着一个大布袋,语声竟似是布袋中发出来的。

  但布袋中又怎会有人?人在布袋中又怎能将布袋悬上大梁?他好好的一个人,却要躲在布袋里干什么?

  俞佩玉正在诧异,已听得众人纷纷惊呼道:“大地乾坤一袋装……布袋先生来了……”

  惊呼声中,大厅上几十个人已全部逃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天吃星连嘴里的橘子都不敢吐,却将那铁匣雕像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手里带着东西,总不如空手逃得快的,一个人若见过布袋先生,自然逃得越快越好。

  ※          ※          ※

  大厅当然静寂了下来,只剩下俞佩玉一个人了。

  在一连串如此诡秘奇异的变化发生过之后,一个人站在空阔而静寂的大厅里,头上还有个大布袋在晃来晃去,这滋味的确不好受。

  俞佩玉几乎也忍不住要一走了之。

  但这时布袋中又发出了声音:“小伙子,你既然还没有走,为何还不放我老人家下来?”

  俞佩玉怔在那里,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布袋中的老人又道:“快呀,你难道要眼看我老人家活活被闷死在布袋里吗?”

  俞佩玉沉吟着,大声道:“你自己既然能进去,为何不能出来?”

  布袋中的老人不说话了,却不停地呻吟着,好像真的快要被闷死了似的,到后来连呻吟声都听不到了。

  俞佩玉等了半晌,终于跺了跺脚,飞身而上。

  谁知他身子刚掠上横梁,那布袋却“砰”地跌下,俞佩玉立刻跃下来,解开了那布袋……

  布袋中竟只有几本书,哪里有什么人。

  俞佩玉目瞪口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那老人的语声明明是自布袋中发出来的,布袋中怎会没有人呢?

  突听一阵话声自梁上传下,俞佩玉大惊抬头,赫然看到了一双脚,和一把胡子,在梁上晃来晃去。

  这双脚很小,胡子却又白又长,灯光照不到梁上,除了这双脚和白胡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俞佩玉长长吸了口气,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以为自己遇见狐仙活鬼了,但俞佩玉却知道这老人一定是在他身形飞掠的那一瞬间,自布袋中溜走,又趁布袋落地,俞佩玉眼光下瞧的那一瞬间掠上大梁。

  说穿了这虽然没什么稀罕,但若没有快得骇人的轻功身法,又怎能骗过俞佩玉的耳目。

  俞佩玉沉住了气,反而笑了,淡淡道:“想不到,老先生居然还有捉迷藏的雅兴,恕在下不能奉陪了。”

  老人在梁上道:“你想走?先看看这东西再走也不迟。”

  俞佩玉还未说话,突见一样东西自梁上掉了下来,他不敢用手接,身子一偏,用衣襟兜住。

  灯光下,只见这东西莹莹发光,赫然也是个玉石雕成的美人,再看天吃星方才留在桌上的铁匣和雕像,竟已全都不见了。

  这老人竟又趁俞佩玉解开布袋的那一瞬间,掠下来将铁匣和雕像拿走,只不过在呼吸之间,他身形已起落四丈。

  俞佩玉胆子再大,此刻也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老人已笑道:“小伙子,你既有美人在抱,如何不仔细瞧瞧她呢,这眼福若是错过了,倒实在很可惜。”

  别的雕像都是原质原色,这塑像的衣服上却涂着一层黑色的奇异釉彩,所以她穿衣服就是黑色的,更衬托她肤色的莹白。

  她面目之美,当真是美如天仙,只是眉宇间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冷酷之意,令人再也不敢亲近。

  只听老人道:“你可认得她么?”

  俞佩玉道:“不认得。”

  老人叹了口气,道:“你生得太晚了,所以不认得她,但三四十年之前,江湖中若是提起“墨玉夫人”来,至少有几万个男人会心甘情愿地为她去死。”

  俞佩玉淡淡道:“我只觉得她仿佛很难亲近。”

  老人笑道:“就因为她对人总是冷若冰霜,所以别人才越想亲近她,十个男人中有九个多少有些贱骨头,这道理你还不明白?”

  俞佩玉笑了笑,道:“纵是绝代红颜,到头来也是一抔黄土,四十年前的美人与我又有何关系?”

  老人道:“若是没关系,我也不会要你看了。”

  俞佩玉道:“哦?”

  老人道:“方才天吃星比的那手势,说的就是她。”

  俞佩玉不由心一跳,沉住了气道:“但我还是不认得她。”

  老人道:“你再想想,真的不认得她么?据我们知,你至少总该见过她一面的。”

  俞佩玉的心又一跳,忽然想起了海东青和杨子江的师父,那风姿绝美,黑衣蒙面的贵妇人。

  他立刻又想到那面竹牌,刻在竹牌上的布袋。

  到了这时,俞佩玉再也沉不住气了,失声道:“难道你就是东郭先生?”

  “东郭先生”这名字的本身就像是有种奇异的魔力,俞佩玉说出了这四个字,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他实未想到自己忽然之间就遇着了“东郭先生”。

  只听老人笑道:“其实我们也是老朋友了,你也该认得我才是。”

  笑声中,他的人已飘飘地落了下来,就仿佛一团棉花,又仿佛一片落叶,他颔下的胡子根根飞舞,又像是满天银雨。

  他的人又瘦又矮,像是已全被包在胡子里。

  俞佩玉骤然失声道:“原来是你。”

  ※          ※          ※

  俞佩玉的确是见过这老人的。

  第一次,他家破人亡,仅以身免,实在已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就在那时,他遇见了这老人。

  老人那天正在上吊。

  俞佩玉救了他的命,也救了自己的命,因为他救了别人之后,自己忽然也获得了求生的勇气。

  第二次,他正对自己的武功失去了信心,又遇见了这老人,这老人正在画山,画出的却又不是山。

  他还记得这老人那天说的话:“明明是山,我画来却可令它不似山,我画来明明不似山,但却叫你仔细一看后,又似山了。”

  “这只因我虽未画出山的形态,却已画出山的神髓。

  “别人看不懂又有何妨,只要我画的是山,在我眼中就是山,心中也是山,我看得懂,而别人看不懂,岂非更是妙极。”

  就是这几句话才使得俞佩玉的武功迈人了另一境界。

  因为“先天无极”的神髓,本就是于有意而无形,能脱出有限的形式之外,进入无边无极的混沌世界。

  能返璞而转真,“先天无极”的武功便已大成,俞佩玉此刻虽还未能达到此境界,也已很接近了。

  ※          ※          ※

  俞佩玉越想越觉得这老人对他非但全无丝毫恶意,而且每次都在他最危险的时候出现,助他渡过难关。

  若说这老人就是在暗中陷害他的恶魔,他实在难以相信,可是那“墨玉夫人”说的话却又令他无法不信。

  他抬起头,东郭先生正含笑望着他,悠然道:“你已认得我了么?”

  俞佩玉恭声道:“弟子屡承前辈教诲,始终铭感在心。”

  东郭先生用手指弹了弹“墨玉夫人”的雕像,道:“你自然也见过她。”

  俞佩玉道:“是。”

  东郭先生喃喃道:“她居然没有杀你,倒也是件怪事。”

  俞佩玉道:“她为何要杀我?”

  东郭先生道:“因为你也许就是世上惟一能揭破她秘密的人。”

  俞佩玉道:“什么秘密?”

  东郭先生道:“你可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他不等俞佩玉说话,自己又接着道:“你自然不会知道她的名字,世上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名字,因为她的名字本身就是个秘密。”

  俞佩玉道:“为什么?”

  东郭先生道:“因为她的名字叫姬悲情。”

  俞佩玉道:“姬悲情?她难道和姬苦情有什么关系?”

  东郭先生道:“当然有关系……她不但是姬苦情的妹妹,也是姬苦情的妻子。”

  俞佩玉怔在那里,简直说不出话来。

  东郭先生叹了口气,道:“冤孽……这本就是个冤孽……”

  他苦笑着接道:“因为姬家的人,都有种疯狂的想法,总认为只有他们家里的人最优秀,别家的人都配不上他们。”

  俞佩玉骇然道:“如此说来,他们……他们家里难道都是乱伦的种子?”

  东郭先生叹道:“不错,就因为他们家世代都是兄妹成亲,所以生出的子女不是疯子,就是白痴,这姬悲情看来虽然美如天仙,其实也并不例外,也是个疯子。”

  俞佩玉瞧了那雕像一眼,掌心不觉已沁出了冷汗。

  东郭先生道:“但她却是个高傲的疯子,见到自己生下的竟是姬葬花那样的孽种,就不顾一切,绝裾而去,所以到了姬葬花这一代,只有他一个独子,才不得不和外姓通婚,纵然如此,姬葬花自始至终还是不肯和他的夫人同床共枕。”

  俞佩玉这才明白姬灵风如何始终不肯承认姬葬花是她的父亲,也明白了姬夫人的痛苦。

  但姬葬花若非姬灵风的父亲,谁是他的父亲呢?

  难道就是那躲藏在地道中的“姓俞的”?

  那“姓俞的”难道就是……俞佩玉越想越害怕,简直不敢想下去。

  只不过有些事他又不得不想:“墨玉夫人”若真是姬苦情的妻子,又怎会将姬苦情杀死?这件事他自己亲眼目睹,也不能相信。

  只听东郭先生道:“自此之后,姬苦情就变得更疯狂,那时江湖中突然发生了许多件震惊天下的无头案,有大宗珍宝神秘地被劫,许多名人神秘地被杀,做案的人武功高绝,手脚干净,谁也想不到这做案的人就是姬苦情。”

  这段话俞佩玉已在“杀人庄”的地道中,听那神秘的高老头说过一次,可见这东郭先生说的话也不假。

  东郭先生道:“当时武林中虽然动员了数十高手,但却只有一个人猜出做案的就是姬苦情,而他的想法偏偏也无人相信。”

  俞佩玉动容道:“前辈难道认得这人?”

  东郭先生笑了笑,道:“我当然认得他,因为他就是我的二弟‘万里飞鹰’东郭高。”

  俞佩玉也早就想到那神秘的“高老头”必有一段辉煌的过去,但是,却再也想不到他竟会和“东郭先生”有如此密切的关系。

  东郭先生凝注着他,目中带着笑意,道:“我知道你必定也认得他的,是不是?”

  俞佩玉叹道:“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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