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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古龙合集-第2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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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开忽然叹了口气,道:“早知道马芳铃会忽然成亲,我就该把小虎子也带来的。”

  现在他已将小虎子寄在他的朋友家里。

  他的朋友是开武场的,夫妇两个人就想要个儿子,一看见小虎子,就觉得很欢喜。

  叶开有很多朋友,各式各样的朋友,做各种事的朋友。

  他本来就是一个喜欢朋友的人,朋友们通常也很喜欢他。

  丁灵琳瞪着他,忽然冷笑道:“你叹什么气?是不是因为马大小姐嫁给了别人,所以你心里难受。”

  叶开淡淡道:“丁大小姐还没有嫁给别人,我难受什么?”

  丁灵琳又忍不住笑了,悄悄道:“你再不来我家求亲,总有一天,我也会嫁给别人的。”

  叶开笑道:“那我就……”

  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因为这时他已看见了傅红雪。

  傅红雪手里紧紧握住他的刀,慢慢地走入了这广阔的大厅。

  大厅里拥挤着人群,但看他的神情,却仿佛还是走在荒野中一样。

  他眼睛里根本没有别的人!

  但别的人却都在看着他,每个人都觉得屋子里好像忽然冷了起来。

  这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身上,竟仿佛带着种刀锋般的杀气。

  叶开也感觉到了,皱着眉,轻轻道:“他怎么也来了?”

  丁灵琳道:“说不定也是路小佳找来的?”

  叶开道:“他为什么要特地把我们找来?我本来就觉得奇怪。”

  他语声又忽然停顿,因为这时傅红雪也看到了他,眼睛里仿佛结着层冰。

  叶开微笑着站起来,他一直都将傅红雪当做他的朋友。

  但傅红雪却很快地扭过头,再也不看他一眼,慢慢地穿过人丛,脸也仿佛结成了冰。

  但他握刀的手,却似在轻轻颤抖着,虽然握得很紧,还是在轻轻颤抖着。

  他走得虽然很慢,但呼吸却很急。

  丁灵琳摇了摇头,叹道:“他看来更不像是来喝喜酒的!”

  叶开道:“他本来就不是。”

  丁灵琳道:“你想他是来干什么的?”

  叶开道:“来杀人的!”

  丁灵琳动容道:“杀谁?”

  叶开道:“他既然到这里来,要杀的当然是这地方的人!”

  他的声音缓慢,神色也很凝重。

  丁灵琳从未看过他表情如此严重,忍不住又问道:“难道他要杀袁……”

  叶开的表情更严肃,慢慢地点了点头。

  丁灵琳道:“就在这里杀?现在就杀?”

  叶开道:“他杀人已绝不会再等。”

  丁灵琳道:“你不去拦阻他?”

  叶开冷冷道:“他杀人也绝没有人能拦得住。”

  他目光忽然也变得刀锋般锐利,只有心怀仇恨的人,目光才是这样子的。

  丁灵琳此刻若是看到了他的眼睛,也许已不认得他了,因为他竟像是忽然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

  但丁灵琳却已在看着傅红雪的刀,轻轻地叹息道:“看来今天的喜事只怕真的要变成丧事了……”

  苍白的脸,漆黑的刀。

  这个人的心里也像是黑与白一样,充满了冲突和矛盾。

  生命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

  也许他全部不懂。

  他只懂得仇恨。

  傅红雪慢慢地穿过人群,走过去。

  大厅的尽头处挂着张很大的“喜”字,金色的字,鲜红的绸。

  红是吉祥的,象征着喜气。

  但血也是红的。

  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手里捧着碗茶,本来和旁边的女伴窃窃私语。

  她忽然看到了傅红雪。

  她手里的茶碗就跌了下去。

  傅红雪并没有看她,但手里紧握的刀已伸出。

  看来他的动作并不太快,但掉下去的茶碗却偏偏恰巧落在他的刀鞘上。

  碗里的茶连一滴都没有溅出来。

  叶开叹了口气,道:“好快的刀。”

  丁灵琳也叹了口气,道:“的确快。”

  傅红雪慢慢地抬起手,将刀鞘上的茶碗又送到那妇人面前。

  这妇人想笑,却笑不出,总算勉强说了一声:“多谢。”

  她伸出手,想去接这碗茶。

  但她的手却实在抖得太厉害。

  忽然间,旁边伸出一只手,接过那碗茶。

  一只很稳定的手。

  傅红雪看着这只手,终于抬起头,看到了这个人。

  一个很体面的中年人,穿着很考究,须发虽已花白,看来却还是风度翩翩,很能吸引女人。

  事实上,你很难判断他的年纪。

  他的手也保养得很好,手指修长、干燥、有力。不但适于握刀剑,也适于发暗器。

  傅红雪盯着他,忽然问道:“你就是袁秋云?”

  这人微笑着摇摇头,道:“在下柳东来。”

  傅红雪道:“袁秋云呢?”

  柳东来道:“他很快就会出来的。”

  傅红雪道:“好,我等他。”

  柳东来道:“阁下找他有什么事?”

  傅红雪拒绝回答。

  他目光似已到了远方,他眼前似已不再有柳东来这个人存在。

  柳东来居然也完全不放在心上,微笑着将手里的一碗茶送到那老妇人面前,道:“茶已有点凉了,我再去替你换一碗好不好。”

  这妇人嫣然一笑,垂下头,轻轻道:“谢谢你。”

  看到柳东来,她好像就立刻变得轻松多了。

  丁灵琳也在看着柳东来,轻轻道:“这人就是‘护花剑客’柳东来?”

  叶开笑了笑,道:“也有人叫他夺命剑客。”

  丁灵琳道,“他是不是袁秋云的大舅子?”

  叶开点点头,道:“他们不但是亲戚,也是结拜兄弟。”

  丁灵琳眼波流动,道:“听说他是个很会讨女人欢喜的人。”

  叶开道:“哦?”

  丁灵琳道:“我看他对女人实在很温柔有礼,你为什么不学学他?”

  叶开淡淡道:“我实在应该学学他,听说他家里有十一房妾,外面的情人更不计其数。”

  丁灵琳瞪起了眼,咬着嘴唇道:“你为什么不学学好的?”

  她的脸忽然红了,因为她忽然发现大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说话,所以已有很多人扭过头来看她。

  大家现在虽然还不知这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但却都已感觉到一种不祥的预兆,仿佛立刻就要有灾祸发生在这里。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个人从后面冲了出来,—个已穿上凤冠霞帔的女人。

  新娘子马芳铃。

  新郎官下落不明,新娘子却冲出了大厅,大家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几乎连气都已喘不过来。

  马芳铃身上穿的衣服虽然是鲜红的,但脸色却苍白得可怕。

  她一下子就冲到傅红雪面前,嗄声道:“是你,果然是你!”

  傅红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好像从来没有见到这个人似的。

  马芳铃瞪着他,眼睛也是红的,大声道:“袁青枫呢?”

  傅红雪皱了皱眉,道:“袁青枫?”

  马芳铃大声道:“你是不是已经杀了他?有人看见你们的……”

  傅红雪终于明白,这地方的少庄主,今天的新郎官,原来就是那在长安街上的佩剑少年。

  他也看见了彭烈。

  彭烈也是这里的客人,这消息想必就是彭烈告诉他们的。

  傅红雪淡淡道:“我本来的确可以杀了他。”

  马芳铃的身子颤抖,突然大叫,道:“一定是你杀了他,否则他为什么还不回来,你……你……你为什么总要害我,你……”

  她声音嘶哑,目中也流下泪来。

  她衣袖里早巳藏着柄短剑,突然冲过去,剑光闪电般向傅红雪刺下。

  她的出手又狠又毒辣,只恨不得一剑就要傅红雪的命。

  傅红雪冷冷看着她,刀鞘横出一击。 

  马芳铃已踉跄倒退了出去,弯下了腰不停地呕吐起来。

  可是她手里还是紧紧地握着那柄剑。

  傅红雪冷冷道:“我本来也可以杀了你的。”

  马芳铃流着泪,喘息着,突又大喊,挥剑向他扑了过来。

  她似已用了全身的力量。

  但旁边有个人只轻轻一拉她衣袖,她全身力量就似已突然消失。

  这是内家四两拨千斤,以力解力的功夫。

  懂得这种功夫的人并不多,能将这种功夫运用得如此巧妙的人更少。

  那至少要二三十年以上的功夫。

  所以这人当然已是个老人,是个很有威仪的老人。

  他穿着也极考究,态度却远比柳东来严肃有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瞪着傅红雪,厉声道:“你知不知道她是个女人?”

  傅红雪闭着嘴。

  老人目中带着怒色,道:“就算她不是我的媳妇,我也不能看你对一个女人如此无礼。”

  傅红雪突然开口,道:“她是你的媳妇?”

  老人道:“是的。”

  傅红雪道:“你就是袁秋云?”

  老人道:“正是。”

  傅红雪道:“我没有杀你的儿子。”

  袁秋云凝视着他,终于点了点头,道:“你看来并不像是个会说谎的人。”

  傅红雪缓缓道:“但是我却可能要杀你!”

  袁秋云怔了怔,突然大笑。

  他平时很少这样大笑的,现在他如此大笑,只因为他心里忽然觉得有种无法形容的恐惧。

  他大笑着道:“你说你可能要杀我?你竟敢在这里说这种话!”

  傅红雪道:“我已说过,现在我只有一句话还要问你。”

  袁秋云道:“你可以问。”

  傅红雪握紧了他的刀,一字字问道:“十九年前,一个大雪之夜,你是不是也在落霞山下的梅花庵外?”

  袁秋云的笑声突然停顿,目光中忽然露出恐惧之色,一张严肃有威的脸,也突然变得扭曲变形,失色道:“你是白……白大侠的什么人?”

  他知道这件事!

  这句话已足够说明一切。

  傅红雪苍白的脸突然发红,身子突然发抖。

  奇怪的是,他本来在发抖的一双手,此刻却变得出奇稳定。

  他咬紧牙关,一字字道:“我就是他的儿子!”

  他说完了这句话。

  袁秋云也听了这句话,但这句话却已是他最后能听见的一句话了。

  傅红雪的刀已出鞘!

  他杀人已绝不再等!

  刀光一闪。

  闪电也没有他的刀光这么凌厉,这么可怕!

  每个人都看到了这一闪刀光,但却没有人看见他的刀。

  袁秋云也没有看见。

  刀光只一闪,已刺人了他的胸膛。

  所有的声音突然全都停顿,所有的动作也突然全都停顿。

  然后袁秋云的喉咙里才突然发出一连串“格格”声,响个不停。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傅红雪,眼睛里充满了惊讶、恐惧、悲哀和怀疑。

  他不信傅红雪的刀竟如此快。

  他更不信傅红雪会杀他!

  傅红雪的脸又已变为苍白,苍白得几乎透明。

  袁秋云看着他,忽然用力将自己的身子从他的刀上拔出。

  于是他倒了下去。

  鲜血雨点般溅出,落在他自己身上。

  他眼珠渐渐凸出,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嘶:“那天我不在梅花庵外!”

  这就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但却不是傅红雪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刀已入鞘,刀上还带着血。

  他忽然听见一个人用比刀还冷的声音说:“你杀错人了!”

  “你杀错人了!”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动,甚至连惊呼和叹息都没有,每个人都已被这幕就在他们眼前发生的事情所震惊,震惊得几乎麻木。

  “你杀错人了!”

  傅红雪的耳朵里似也被震得“嗡嗡”地响。

  这句话说的声音虽不大,但在他听来,却像是一声霹雳。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转过身。

  柳东来就站在他面前,那张永远带着微笑的脸,已变成死灰色!

  他的眼睛看来却像是把刀,正像刀锋般在刮着傅红雪的脸,缓缓道:“那天晚上,他的确不在梅花庵外。”

  傅红雪咬紧牙关,终于忍不住问:“你知道?”

  “只有我知道。”

  柳东来的脸也已扭曲,因痛苦和悲伤而扭曲,接着说道:“那天晚上,也正是他妻子因难产而死的时候,他一直都守在床边,没有离开过半步。”

  这绝不是谎话。

  傅红雪只觉得自己胸膛上仿佛也被人刺了一刀,全身都已冰冷。

  柳东来道:“但他却知道那天晚上在梅花庵外的血战。”

  傅红雪道:“他……他怎么会知道的?”

  柳东来道:“因为有人将这秘密告诉了他。”

  傅红雪道:“是谁告诉了他?”

  柳东来道:“我!”

  这一个字就像是一柄铁锤,又重重地击在傅红雪胸膛上。

  柳东来充满痛苦和悲伤的眼睛里,又露出种说不出的讥嘲之色,道:“我才是那天晚上在梅花庵刺杀你父亲的人!”

  他转过脸看着袁秋云的尸身,目中早已有泪将出,黯然接着道:“他不但是我的姻亲,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就同生死,共患难,我们之间从无任何的秘密。”

  傅红雪道:“所以你才将这秘密告诉了他?”

  柳东来凄然道:“但我却从未想到我竟因此而害了他。”

  他的话就像是尖针一样,在刺着傅红雪。

  他接着道:“我将这秘密告诉他的时候,他还责备我,说我不该为了个女人,就去做这件事,那只因他还不知道我跟那女人的情感有多深。”

  傅红雪颤声道:“你……你去行刺,只不过是为了个女人?”

  柳东来道:“不错,是为了个女人,她叫做洁如,她本来是我的,但是白天羽却用他的权势和钱财,强占了她!”

  傅红雪突然大吼,道:“你说谎!”

  柳东来仰面狂笑,道:“我说谎?我为什么要说谎?你难道从未听说过你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他是个……”

  傅红雪的脸又已血红,身子又在剧烈地颤抖,忽然大吼拔刀!

  雪亮的刀光,白练般向柳东来刺过去,刀又入鞘。

  柳东来前胸的衣襟却已裂开,鲜血像雨点般溅了出来。

  但是他连动也没有动,脸上还是带着那种狠毒讥诮的笑容。

  傅红雪厉声道:“你敢再说一句这种无耻的谎话,我就要你慢慢地死。”

  柳东来冷冷道:“袁老二已因我而死了,我本就没有准备再活下去,怎么死都一样。”

  傅红雪道:“所以你才血口喷人,用这种话来侮辱他。”

  柳东来道:“你随便你用什么法子都行,但你却一定要相信我说的是真话,每个字都是。”

  他声音虽已因痛苦而颤抖嘶哑,但却还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傅红雪却在发抖,突然转身,拔出了一个人的剑,抛给他。

  柳东来接住。

  傅红雪厉声道:“现在你手里已有剑了。”

  柳东来道:“是的。”

  傅红雪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难道你只有在蒙着脸的时候才敢杀人?”

  柳东来凝视着他手里握着的剑,喃喃道:“我的确该杀了你,免得你再杀错别人,但血已经流得太多了,太多了……”

  他忽然挥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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