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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3章

古龙合集-第26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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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好像连看都懒得再看傅红雪,嘴里说着话,人已转过身去收拾桌子,重摆杯筷。

  刚才那个人果然就是明月心。

  黑衣老人本是想在暗中刺杀燕南飞的。她杀了这老人,先不露面,为的是也许就此想把傅红雪引到这小楼上来。

  燕南飞笑了,道:“看来她请客的本事远比我大得多了。”

  傅红雪板着脸,冷冷道:“只可惜我不是她想像中那种贵客。”

  燕南飞道:“但是你毕竟已来了。既然来了,又何妨留下?”

  傅红雪道:“既然我已来了,你为什么还不说?”

  燕南飞又笑了笑,走过去拍开了酒罐上完整的封泥,立刻有一阵酒香扑鼻。

  “好酒!”他微笑着道:“连我到这里来,都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

  小姑娘在倒酒,从罐子里倒人酒壶,再从酒壶里倒人酒杯。

  燕南飞道:“看来她不但认得你,你是怎么样一个人,她好像也很清楚。”

  酒杯斟满,他一饮而尽,才转身面对傅红雪,缓缓道:“我的心愿未了,只因为有个人还没有死。”

  傅红雪道:“是什么人?”

  燕南飞道:“是个该死的人。”

  傅红雪道:“你想杀他?”

  燕南飞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想。”

  傅红雪沉默着,过了很久,才冷冷道:“该死的人,迟早总要死的,你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动手?”

  燕南飞恨恨道:“因为除了我之外,决没有别人知道他该死。”

  傅红雪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燕南飞道:“公子羽!”

  屋子里忽然静了下来,连那倒酒的小姑娘都忘了倒酒!

  公子羽!

  这三个字本身就仿佛有种令人慑服的力量。

  雨点从屋檐上滴下,密如珠帘。

  傅红雪面对着窗户,过了很久,忽然道:“我问你,近四十年来,真正能算做大侠的人有几个?”

  燕南飞道:“有三个。”

  傅红雪道:“只有三个?”

  燕南飞道:“我并没有算上你,你……”

  傅红雪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我知道我不是。我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燕南飞道:“我也知道你不是,因为你根本不想去做。”

  傅红雪道:“你说的是沈浪、李寻欢和叶开?”

  燕南飞点点头,道:“只有他们三个人才配。”

  这一点江湖中决没有人能否认。第一个十年是沈浪的时代,第二个十年小李飞刀纵横天下,第三个十年属于叶开。

  傅红雪道:“最近十年?”

  燕南飞冷笑道:“今日之江湖,当然已是公子羽的天下。”

  酒杯又满了,他再次一饮而尽:“他不但是天皇贵胄,又是沈浪的惟一传人;不但是文采风流的名公子,又是武功高绝的大侠客!”

  傅红雪道:“但是你却要杀他。”

  燕南飞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我要杀他,既不是为了争名,也不是为了复仇。”

  傅红雪道:“你为的是什么?”

  燕南飞道:“我为的是正义和公道,因为我知道他的秘密,只有我……”

  他第三次举杯,突听“波”的一响,酒杯竟在他手里碎了。

  他的脸色也变了,变成种诡秘的惨碧色。

  傅红雪看了他一眼,霍然长身而起,出手如风,将一双银筷塞进他嘴里,又顺手点了他心脏四周的八处穴道。

  燕南飞牙关已咬紧,却咬不断这双银筷,所以牙齿间还留着一条缝。

  所以傅红雪才能将一瓶药倒入他嘴里,手指在他颚上一夹一托。

  银筷拔出,药已入腹。

  小姑娘已被吓呆了,正想悄悄溜走,忽然发现一双比刀锋还冷的眼睛在盯着她!

  酒壶和酒杯都是纯银的,酒罐上的泥封绝对看不出被人动过的痕迹。

  可是燕南飞已中了毒,只喝了三杯酒就中毒很深。酒里的毒是从哪里来的?

  傅红雪翻转酒罐,酒倾出,灯光明亮,罐底仿佛有寒星一闪。

  他拍碎酒罐,就找到了一根惨碧色的毒钉。

  钉长三寸,酒罐却只有一寸多厚,把尖钉从罐底打进去,钉尖上的毒,就溶在酒里。

  他立刻就找出了这问题的答案,可是问题并不止这一个。

  ——毒是从钉上来的,钉是从哪里来的?

  傅红雪的目光冷如刀锋,冷冷道:“这罐酒是你拿来的?”

  小姑娘点点头,苹果般的脸已吓成苍白色。

  傅红雪再问:“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小姑娘声音发抖,道:“我们家的酒,都藏在楼下的地窖里。”

  傅红雪道:“你怎么会选中这罐酒?”

  小姑娘道:“不是我选的,是我们家姑娘说,要用最好的酒款待食客,这罐就是最好的酒!”

  傅红雪道:“她人在哪里?”

  小姑娘道:“她在换衣服,因为……”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外面已有人替她接了下去:“因为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衣服也已湿透。”

  她的声音很好听,笑得更好看。她的态度很幽雅,装束很清淡。

  也许她并不能算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可是她走进来的时候,就像是暮春的晚上,一片淡淡的月光照进窗户,让人心里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美,说不出的恬静幸福。

  她的眼波也温柔如春月,可是当她看见傅红雪手里拈着的那根毒钉时,就变得锐利了。

  “你既然能找出这根钉,就应该能看得出它的来历。”她的声音也变得尖锐了些,“这是蜀中唐家的独门暗器。死在外面的那个老人,就是唐家惟一的败类唐翔。他到这里来过,这里也并不是禁卫森严的地方,藏酒的地窖更没有上锁。”

  傅红雪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说的这些话,只是痴痴地看着她,苍白的脸突然发红,呼吸突然急促,脸上的雨水刚干,冷汗已滚滚而落。

  明月心抬起头,才发现他脸上这种奇异的变化,大声道:“难道你也中了毒?”

  傅红雪双手紧握,还是忍不住在发抖,突然翻身,箭一般窜出窗户。

  小姑娘吃惊地看着他人影消失,皱眉道:“这个人的毛病倒真不少。”

  明月心轻轻叹了口气,道:“他的毛病的确已很深。”

  小姑娘道:“什么病?”

  明月心道:“心病。”

  小姑娘眨眨眼,道:“他的病怎么会在心里?”

  明月心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道:“因为他也是个伤心人。”

  只有风雨,没有灯。

  黑暗中的市镇,就像是一片荒漠。

  傅红雪已倒下来,倒在一条陋巷的阴沟旁,身子蜷曲抽搐,不停地呕吐。

  也许他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来,他吐出的只不过是心里的酸苦和悲痛。

  他的确有病。

  对他说来,他的病不但是种无法解脱的痛苦,而且是种羞辱。

  每当他的愤怒和悲伤到了极点时,他的病就会发作,他就会一个人躲起来,用最残酷的方法去折磨他自己。

  因为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病!

  冷雨打在他身上,就像是一条条鞭子在抽打着他。

  他的心在流血,手也在流血。

  他用力抓起把砂土,和着血塞进自己的嘴。

  他生怕自己会像野兽般呻吟呼号。

  他宁可流血,也不愿让人看见他的痛苦和羞辱。

  可是这条无人的陋巷里,却偏偏有人来了。

  一条纤弱的人影,慢慢地走了过来,走到他面前。他没有看见她的人,只看见了她的脚。

  一双纤巧而秀气的脚,穿着双柔软的缎鞋,和她衣服的颜色很相配。

  她衣服的颜色总是清清淡淡的,淡如春月。

  傅红雪喉咙里突然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就像是头腹部中刀的猛虎。

  他宁可让天下人都看见他此刻的痛苦和羞辱,也不愿让这个人看见。

  他挣扎着想跳起来,怎奈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收缩。

  她在叹息,叹息着弯下腰。

  他听见了她的叹息,他感到一只冰冷的手在轻抚他的脸。

  然后他就突然失去了知觉,他所有的痛苦和羞辱也立刻得到解脱。

  等他醒来时,又已回到小楼。

  她正在床头看着他,衣衫淡如春月,眸子却亮如秋星。

  看见了这双眸子,他心灵深处立刻又起了一阵奇异的颤抖,就仿佛琴弦无端被拨动。

  她的神色却很冷,淡淡道:“你什么话都不必说。我带你回来,只不过因为我要救燕南飞,他中的毒很深了。”

  傅红雪闭上眼睛,也不知是为了要避开她的眼波,还是因为不愿让她看见他眼中的伤痛。

  明月心道:“我知道江湖中最多只有三个人能解唐家的毒,你就是其中之一。”

  傅红雪没有反应,可是他的身子忽然就已站了起来,面对着窗户,背对着她。

  他身上穿的还是原来的衣服,他的刀还在手边,这两件事显然让他觉得安心了些,所以他这次并没有掠窗而出,只冷冷地问了句:“他还在?”

  “还在,就在里面的屋子里!”

  “我进去,你等着。”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他慢慢地走进去。看到他走路的姿势,她眸子也不禁流露出一种难以解释的痛苦和哀伤。

  过了很久,才听见他的声音从门帘后传出:“解药在桌上。”声音还是冰冷的,“他中的毒并不深,三天之后,就会清醒,七天之后,就可以复原了。”

  “但是你现在还不能走!”她说得很快,好像知道他立刻就要走,“就算你很不愿意看见我,现在还是不能走!”

  风从窗外吹进夹,门上的帘子轻轻波动,里面一点回应都没有。

  他走了没有?

  “我很了解你,也知道你过去有段伤心事,让你伤心的人,一定长得很像我。”明月心的声音很坚定,接道:“可是你一定要明白,她就是她,既不是我,也不是别的人。”

  ——所以你用不着逃避,任何人都用不着逃避。

  后面一句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她相信他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风还在吹,帘子还在波动,他还没有走。

  她听见了他的叹息,立刻道:“如果你真的想让他再活一年,就应该做到两件事。”

  他终于开口:“什么事?”

  “这七天内你决不能走!”她眨了眨眼,才接着说下去:“中午的时候,还得陪我上街去,我要带你去看几个人。”

  “什么人?”

  “决不肯再让燕南飞多活三天的人!”

  中午。

  一辆马车停在后园的小门外,车窗上的帘子低垂。

  “为什么要坐车?”

  “因为我只想让你看见他们,并不想让他们看见你。”明月心忽然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也不想看见我,所以我已准备在脸上戴个面具。”

  她戴的是个弥陀佛面具,肥肥胖胖的脸,笑得好像是个胖娃娃,衬着她纤柔苗条的腰肢,看来实在很滑稽。

  傅红雪还是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苍白的手里,还是紧握着那柄漆黑的刀。

  在他眼中看来,这世上仿佛已没有任何事能值得他笑一笑。

  明月心的一双眸子却在面具后盯着他,忽然问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第一个要带你去看的人是谁?”

  傅红雪没有反应。

  明月心道:“是杜雷,‘一刀动风雷’的杜雷。”

  傅红雪没有反应。

  明月心叹了口气,道:“看来你脱离江湖实在已太久了,居然连这个人你都不知道!”

  傅红雪终于开口,冷冷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他?”

  明月心道:“因为他也是榜上有名的人。”

  傅红雪道:“什么榜?”

  明月心道:“江湖名人榜!”

  傅红雪脸色更苍白。

  他知道已经在江湖中混出了名的人,是谁也不肯向谁低头的!

  昔年百晓生作“兵器谱”,品评天下高手,虽然很公正,还是引起了一连串凶杀,后来甚至有人说他是故意在江湖中兴风作浪。

  如今这“江湖名人榜”又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也别有居心?

  明月心道:“据说这名人榜是出自公子羽的手笔,榜上一共只有十三个人的名字。”

  傅红雪忽然冷笑,道:“他自己的名字当然不在榜上。”

  明月心道:“你猜对了。”

  傅红雪目光闪动,又问道:“叶开呢?”

  明月心道:“叶开的名字也不在,这也许只因为他已完全脱离了江湖,已经是人外的人,已经在天外的天上。”

  傅红雪沉默着,目光似已忽然到了远方。

  远方天边,凉风习习,一个人衣袂独舞,仿佛正待乘风而去。

  明月心道:“我知道叶开是你惟一的朋友,难道你也没有他的消息?”

  傅红雪的目光忽又变得刀锋般冷酷,冷冷道:“我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

  明月心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回话题,道:“你为什么不问我,榜上有没有你的名字?”

  傅红雪不问,只因为他根本不必问。

  明月心道:“也许你本来就不必问的,榜上当然有你的名字,也有燕南飞的!”

  她沉吟着,又道:“这名人榜虽然注明了排名不分先后,可是一张纸上写了十三个名字,总有先后之分。”

  傅红雪终于忍不住问:“排名第一的是谁?”

  明月心道:“是燕南飞!”

  傅红雪握刀的手一阵抽紧,又慢慢放松。

  明月心道:“他在江湖中行走,为什么永无安宁的一日,你现在总该明白了。”

  傅红雪没有开口。马车已停下,正停在一座高楼的对面。

  会宾楼的楼高十丈。

  “我知道杜雷每天中午都在这里吃饭,每天都要吃到这时候才走。”明月心道,“他每天吃的都是四样菜和两碗饭,一壶酒,连菜单都没有换过!”

  傅红雪苍白的脸上还是全无表情,瞳孔却已开始收缩。

  他知道自己这次又遇见了一个极可怕的对手。

  江湖中高手如云,何止千百,榜上有名的却只不过十三个。

  这十三个人,当然都是极可怕的人物。

  明月心将车窗上的窗帘拨开一点,向外眺望,忽然道:“他出来了。”

  日正当中。

  杜雷从会宾楼走出来的时候,他自己的影子正好被他自己踩在脚下。

  他脚上穿的价值十八两银子一双的软底靴,还是崭新的。

  每当他穿着崭新的靴子践踏自己的影子时,他心里就会感到有种奇特的冲动,想脱掉靴子,把全身都脱得光光的,奔到街心去狂呼。

  他当然不能这样做,因为他现在已是名人,非常有名。

  现在他做的每件事都像夜半更鼓般准确。

  无论到了什么地方,无论要在那地方耽多久,他每天都一定在同样的时候起居饮食,吃的也一定是同样的菜饭。

  有时他虽然吃得要发疯,却还是不肯改变!

  因为他希望别人都认为他是个准确而有效率的人,他知道大家对这种人总怀有几分敬畏之心,这就是他最大的愉快和享受。

  经过十七年的苦练,五年的奋斗,大小四十二次血战后,他所希望得到的,就是这一点。

  他一定要让自己相信,他已不再是那个终年赤着脚没鞋穿的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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