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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3章

古龙合集-第29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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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只有一声惨呼,却是两个人同时发出来的。

  谭天虎,谭天豹兄弟,一腿刚踢出,就同时倒了下去。

  倒下去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两个人两条腿的膝盖关节处都已碎裂。

  被踢的人骨头还是好好的,踢的人骨头反而碎了。

  谭天龙怔住,眼睛里充满了惊吓与恐惧。

  他根本没看见王风出手。

  王风自己也怔住。

  他的确没有出过手,虽然他已有了对付这兄弟两人的法子。

  拼命的法子。

  可是他还没有施展出来,这兄弟两人就已经倒了下去。

  他们的骨头怎么会忽然碎裂?是被谁打碎的?

  没有人知道,就正如没有人知道铁恨怎么会突然暴毙。

  难道这又是魔法?

  王风不愿想,也不敢想,掌心中已有了冷汗。

  谭天龙吃惊的看着他,哼声道:“这是什么功夫?”

  王风道:“不知道。”

  谭天龙道:“出手的不是你?”

  王风摇头。

  谭天龙道:“不是你是谁。”

  王风道:“也许根本不是人。”

  谭天龙突然怒吼,身子凌空扑起,双腿连环踢出。

  这已不正宗的谭腿,威力却远比谭腿更大,正是他纵横江湖的成名绝技。

  谁知他身子刚扑起,就听见“咔嚓咔嚓”两声响,接着一声惨呼。

  他倒下去时,两条腿的膝盖关节处也已碎裂。

  王风还是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睛里仿佛也有了恐惧之色。

  一声惨嚎声过后,屋子里就变得坟墓般静寂。

  谭家兄弟一倒下去,非但没有挣扎翻滚,连声音都没有了。

  柜台后的老掌柜,已吓得面无人色。

  王风忽然抬起头,看着他,忽然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老掌柜的勉强在笑,笑得却比哭还难看,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王风冷笑。

  老掌柜道:“像大爷这种功夫,我连做梦都没有看见过。”

  王风道:“我说过,出手的不是我。”

  老掌柜的也忍不住问道:“不是你,又是谁?”

  王风忽然弯下腰,从地上拿起块小小的石头。

  石头竟是血红色的,红得可怕。

  王风道:“你看这是什么?”

  老掌柜眯眼看了半天,道:“好像是块石头,红石头。”

  王风道:“这样的石头,地上一定还有三块。”

  老掌柜道:“哦?”

  王风道:“四块石头,打断了四条腿。”

  老掌柜惊讶道:“这么样一块小石头,也能打断人的腿?”

  王风道:“你不信?”

  老掌柜道:“我……我……”

  王风叹了口气,道: “这种事我本来也不信,却偏偏让我凑巧看见了。”

  老掌柜说道:“这……这是武功?还是魔法?”

  王风叹道:“我也不知道。”

  老掌柜道:“这是谁打出来的。”

  王风道:“我本来怀疑是你。”

  老掌柜吓了一跳,说道:“不是我,绝不是。”

  王风苦笑道:“现在我也知道不是了,石头是从窗子外面打进来的。”

  他刚才看见过窗外有血光一闪,谭天龙就已惨呼着倒下去。

  然后他就看见这块石头滚落在地上,滚到他脚下。

  他捡起来时,石头仿佛还在发烫,仿佛还带着说不出的血腥气。

  死寂中忽然响起一声呻吟。

  谭天龙呻吟着,一只手在动,好像想伸手到怀里去拿东西。

  只可惜他已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但是一双眼睛却总算张开了,正在看着王风,目光中充满了求助与乞怜之色。

  王风竟替他去拿了出来。

  他贴身的衣袋里,有个小小的锦囊。

  王风道:“你要的就是这个?”

  谭天龙挣扎着,说了一句话,声音已细如游丝,王风只听出了两个字。

  “给你。”

  “为什么要给我?”王风不懂。

  但他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锦囊,里面竟是只比龙眼还大的珍珠。

  虽然这不是颗辟毒珠,也不是夜明珠,却无疑也是价值连城之物。

  王风皱眉道:“你为什么要将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我?”

  谭天龙喘息着,已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王风道:“你是不是想要我去替你做一件事?”

  谭天龙看着他,眼睛里的表情谁也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忽然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对面的窗户。

  窗外的屋帘下挂着个鸟笼。

  空的鸟笼。

  王风却已明白他的意思,大声道:“鹦鹉?你是不是想要告诉我鹦鹉的秘密?”

  谭天龙没有回答。

  无论他想说的是什么,都已永远是个秘密了。

  他已断了气。

  他的兄弟更早已断了气,这块小小的红石头,不但打了他们的腿,也夺去了他们的命。

  一块小红石,一颗明珠。

  这块小小的红石头上,究竟有什么魔力?竟能一下子夺去人的魂魄?

  这颗明珠究竟是从那里来的?莫非也是太平王遗失的那批珠宝中之一?

  “鹦鹉”这两个字,究竟有什么秘密?谭天龙临死前,说的岂非也正是这两个字?

  王风抬起头,看着那老掌柜,忽然问道:“外面那鸟笼是你的?”

  老掌柜点点头。

  王风道:“里面本来养的是什么鸟?”

  老掌柜道:“是只鹦鹉。”

  这回答虽然本就在王风意料之中,可是他听了还是觉得胃里很不舒服。

  老掌柜看着窗外的鸟笼,眼睛里的表情忽然也变得很奇怪,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那本来是只鹦鹉,又活泼,又可爱,只要看见过它的人,都想不到它忽然会死。”

  王风道:“它是怎么死的?”

  老掌柜道:“它死得很奇怪,看来就好像是被吓死的。”

  王风道:“吓死的?”

  老掌柜道:“那天晚上,我本来已睡了,忽然听见它在叫,就好像……就好像一个人在害怕时发出的那种惊呼一样。”他的脸也已因恐惧而扭曲:“等到我赶出来时,它已经死了,死得好惨。”

  王风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掌柜道:“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是七月初一。”他又解释道:“因为那天正好是开鬼门关的日子,晚上我还祭过鬼神,还喝了点酒。”

  王风沉默。

  七月初一,开鬼门的日子,血鹦鹉是否也是在这一天降临到人间的?

  老掌柜又在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缓缓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王风道:“哦?”

  老掌柜道:“鬼门关开了,冤魂野鬼都出来了,到了人间……”他的眼皮在皱,说道:“你心里一定在想,我的小魔神,也是被鬼吓死的。”

  王风道:“小魔神?你那只鹦鹉,叫小魔神?”

  老掌柜道:“嗯!”

  王风诧异道:“你为什么会替它取个这种名字?”

  老掌柜又问道:“这名字不好?”

  王风道:“我只不过奇怪……”

  老掌柜忽又打断了他的话,道:“其实这名字也不是我取的,是她……她把鹦鹉送给我的时候,鹦鹉就已经有了这名字。”

  王风道:“她是什么人?”

  老掌柜目光遥视着窗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这一辈子,都是在规规矩矩的做人,可是我也曾荒唐过一次。”他衰老疲倦的脸上,忽然露出极激动的红晕,眼睛里也发出了光:“就只这一次,我就把平生的积蓄都花光了,可是我一直都认为很值得。”

  这并不是王风要问的,但是王风并不想打断他的话。

  这段荒唐的经历,一定也是段很奇特的经历。

  夜雨秋灯,能听到一个老人叙说这种事,岂非也很有趣?

  老掌柜道:“她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有时可爱得要命,有时又可怕得要命,那一夜中,她虽然连碰都不让我碰她,可是我得到的刺激与满足,却是别人做梦都想不到的。”

  王风忍不住道:“所以你宁愿将一生的积蓄都送给她?”

  老掌柜道:“我一点都不后悔。”他的脸也在发光:“如果老天还让我能再活十年,再让我存那么多钱,我一定还会再到她那里去一次。”

  王风道:“她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老掌柜道:“你听见也许会觉得很可笑,那里只不过是个妓院。”

  王风没有笑。

  他了解这怪老人的心情。

  一个人辛苦奋斗了多年,所得到的却只不过是个油垢的柜台,几张油垢的桌子,那么他临老时为什么不能去荒唐一次?

  一个人做的事,只要不损伤别人,只要他自己认为值得,就是正确的。

  这种感觉王风不但了解,而且尊重。

  所以老人又接着说了下去:“虽然她只不过是个妓女,是个婊子,但我却随时都愿意跪在地上,去舔她的脚。”

  王风已开始动了好奇心,忍不住问道:“那妓院叫什么名字?”

  老掌柜道:“叫鹦鹉楼。”

  王风的心跳了:“她叫什么名字?”

  老掌柜道:“她叫血奴。”

  血奴!

  ——血奴就是血鹦鹉的奴才,血奴一出现,血鹦鹉也很快就会出现了。

  血奴在鹦鹉楼,鹦鹉楼在哪里?

  “鹦鹉楼在哪里?”

  “就在前面那条巷子里。”

  “是那扇门?”

  “红门”,被问路的人指点得很详细:“巷子里只有那扇红门。”



  第四回 鹦鹉楼惊艳

  鲜红的门,红如血。

  应门的是个小姑娘,穿着套红衣裳的小姑娘,一双眸子却黑如点漆。

  她正在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王风。

  王风的装束,显然与经常到她们这里来的那些人不大相同。

  王风还带着口棺材。

  到这里来的人,只有带金银珠宝的,没有带棺材的。

  小姑娘纵然不太势利,至少总有点惊讶:“你是不是敲错了门?”

  王风道:“没有。”

  小姑娘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王风道:“是鹦鹉楼。”

  小姑娘道:“你找谁。”

  王风道:“血奴。”

  小姑娘又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你认得她?”

  王风道:“不认得。”

  小姑娘板起脸,道:“不认得的客人,她从来不见。”

  王风道:“你只要告诉她我是谁,她一定会见。”

  小姑娘道:“你是谁?”

  王风道:“我也是只鹦鹉,血鹦鹉。”

  门又关起。

  这里是个妓院,门户却比衙门还紧。

  王风并没有一脚踢开门闯进去,有时候他很能沉得住气。

  他知道现在就是应该沉住气的时候。

  他等得并不太久,门又开了,这次应门的不是小姑娘,是个老太婆。

  老太婆也穿着一身红衣裳,也正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对这个落拓的年轻人,她显然不大满意。

  她一定想不通眼睛一向长在头顶的血奴姑娘为什么要见他?

  王风道:“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进去?”

  老太婆在笑,皮笑肉不笑:“这里是妓院,只要是活人,都可以进来。”她沉下脸,接着道:“可是死人我们就恕不招待。”

  王风笑了。

  开始笑的时候,他已一脚踢开门,用一只手托着棺材走进去。

  有时候他很沉不住气。

  他知道现在已经不必再沉住气,因为他想见的人,已经答应要见他。

  他知道“血鹦鹉”这三个字,已经有了效力。

  穿红衣裳的老太婆看着他闯进来,连一个屁都没有放。

  无论谁能够用一只手托住一只棺材进来,她都只有看着。

  无论谁在妓院里混了四十年,都一定很识相。

  王风道:“你知道我找的是谁?”

  老太婆不想点头,却不敢不点头。

  王风道:“好,你带路。”

  正午。

  在妓院里,正午还是早上,大多数人都刚刚才起床。

  不管多好看的女人,刚起床的时候,都不会太好看的。

  不管那种女人,如果自己知道自己样子不太好看,通常都不会让人看见。

  让不让别人看见是一回事,是不是去看别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带着棺材来逛妓院的人毕竟不是时常都能看得到的。

  王风知道,有很多的眼睛都在偷偷的看他。

  他不在乎。

  穿过回廊,走过花径,来到一座小楼,楼帘下挂着十七八个鸟笼。

  只有鸟笼,没有鸟。

  鸟笼里本来养的都是些什么鸟? 

  是不是鹦鹉?

  鸟笼空了,鹦鹉呢?

  是不是全都死了?是不是也全都死在七月初一的那一天晚上?

  老太婆道:“姑娘叫你上去。”

  王风道:“是叫我上去还是请我上去?”

  老太婆道:“请!”

  小楼上的门是虚掩着的。

  王风用一只手托着棺材,一只手推开门,就走进了个奇怪的地方。

  他到过很多地方。

  人世间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地方,他大都见识过。他知道世上有些地方美丽得像天堂,也有些地方可怕得像地狱。

  这地方很美,里面每样东西都很美,可是看起来却像是个地狱。

  美丽的地狱。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幅图画,画在对面墙壁上的一幅图画。

  五丈宽的墙壁上,画满了妖魔。

  各式各样的妖魔,有的半人半兽,有的非人非兽,有的形式是人,却不是人,有的形状是兽,却偏偏有颗人心。

  五丈宽墙,画的也许并没有十万妖魔,却有只鹦鹉。

  血鹦鹉。

  妖魔们手里都有柄弯刀,刀锋上都在滴着血,滴成了这只血鹦鹉。

  血鹦鹉刚开始飞,飞向一个戴着紫金白玉冠的年轻人。

  一个很英俊,很温和的年轻人。

  妖魔们却在向他膜拜,就像是最忠实的臣子在膜拜帝王。

  难道“他”就是魔中的魔?

  难道这个看起来最像是人的年轻人,就是魔王?

  血鹦鹉也有它的臣子。

  十三只美丽的怪鸟,围绕着它,飞翔在它左右,有孔雀的翎,有蝙蝠的翅,有燕子的轻盈,又有蜜蜂的毒针。

  ——这就是血奴?

  王风看呆了。

  屋子里还有硬底皮靴,有带着刺的飞鞭,有三丈宽的大床,床顶上挂着钩子。

  这些王风居然完全没有注意,他的希望都已贯注在这幅画上。

  ——图画上的地方,难道就是奇浓嘉嘉普,画的就是那一天?

  ——那就是诸魔的世界,没有头上的青天,也没有脚下的大地,只有风和雾,寒冷和火焰。

  ——那一天就是魔王的十万岁寿诞,九天十地间的诸魔都到了,都刺破中指滴出了一滴魔血,化成了一只血鹦鹉。

  王风看得实在太出神,甚至连屋子里有人走进来,他都没有发觉。

  幸好他总算听见了她的声音。

  娇美妩媚的声音,带着银铃般的笑。

  那全然绝不像血奴飞翔时带出来的铃声。

  “你喜欢这幅画?”她带着笑问。

  王风忽然回头,就看见了一个他这一生从未见过的女人。

  从未见过的美丽,也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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