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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镜·双城-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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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京看到少女这样痛哭的表情,忽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头。
  “我要去找他……我要把他找回来……”哭了半天,那笙忽然喃喃自语,抹着泪站了起来,自顾自地摇摇晃晃走开,“他说过、鲛人死了都要回到水里……化成水气升到天上去,变成闪耀的星星……不能、不能把他留在这里……”
  她茫然自语,低下头胡乱地在烧焦的废墟里翻动着,不顾尚自火热的木石灼伤她的手。泪水一连串地从脸上流下,低落在冒着火苗的废墟里,发出滋滋的响声,化成白烟。
  苏摩在一边注视着,没有说话,微微低下了眼帘。
  “那个傻丫头……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难过吧?”西京忽然捂着伤口,苦笑起来,喃喃说了一句。
  “已经结束了……她永远不要明白便好。”苏摩忽然接口,冷冷说了一句,“否则箭一离弦,心便如矢一去不回。”
  西京陡然一震,眼光亮如剑,抬头看向鲛人傀儡师。
  然而苏摩已经转开了头,走过去,用脚尖在尸体堆中踢起了一名方才从半空跳落的沧流帝国战士:“别装死!起来!——你们在哪里射死了炎汐,快带我们去找!”
  脚尖踢到了断骨上,奄奄一息的沧流帝国战士猛然清醒过来,呻吟:“炎汐?谁?……我们、我们射死了……很多人……”
  “炎汐!那个最后逃出来的蓝头发的鲛人!被你们射穿心脏的!”苏摩将那个伤兵拉起,恶狠狠地问,“在哪里?!”
  “最后、最后逃出来的?……”伤兵喃喃自语,仿佛想起了什么,抬起已经骨折的右手,指指街的尽头,手臂软软垂了下来,“在那个药铺里吧……不过、那个人、那个人并不是鲛人……而是黑头发的……人……”
  “哦?”苏摩忽然间就有些沉吟,不知为何眼里有一丝隐秘的惊喜意味。放开了手,扔下那个人,拉起那笙不由分说就往那边掠过去:“快跟我去那里找炎汐!”
  “嗯?”那笙抽噎着,但是也被苏摩冰冷的手陡然吓了一跳——这个傀儡师,还从未曾这样主动接触过她,怎不让她心头一惊。
  被拉着风一样的奔跑,转瞬就到了街角那个被烧毁的药铺里。
  炎汐……炎汐就是为了引开那些人、用尽全力逃到了这里,然后被劲弩一箭射穿了心脏?想到这里,那笙就不由全身微微颤抖,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炎汐的尸体。
  “不在……果然不在这里。”苏摩在废墟间转了一圈,空茫的眼睛里陡然也闪过了亮光。
  “不在这里吗?”那笙舒了一口气,然而立刻感到更加的难过,忍不住带着哭音问,“连尸首都找不回来了么?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是,一定要找到。”傀儡师看着少女哭泣的脸,忽然微笑起来了——这一次,他的笑容居然没有一丝一毫阴郁邪异,明亮而温暖,拍了拍那笙的肩,忽然转身,拍了拍手,对着四周坍塌的废墟大声喊:“炎汐!出来!已经没事了!出来!”
  “啊?!”那笙吓了一跳,抬头看着那个诡异的傀儡师,抹泪,“你、你会叫魂么?”
  “比叫魂更厉害,能把死人都叫醒过来。”苏摩嘴角忽然有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继续呼唤左权使的名字,“炎汐!出来!战斗结束了!”
  然而,声音消散在晚风里,废墟里只有残木噼啪燃烧断裂的声音。
  傀儡师从来冷定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诧异,低语:“难道我推断错了?他真的死了?”
  那笙本来已经惊诧地停住了哭声,怔怔看着这个叫魂做法的傀儡师,不知道他准备干吗,然而听到他最后的自语,终于再度哭了出来。
  苏摩的眼睛又恢复到了一贯的茫然散漫,不再说什么,转过身离去。
  “少、少主……”忽然间,一截成为焦炭的巨木落下,露出被掩藏的墙角,那里一个浑身熏成黑色的人抬起了头,显然是用尽了全力才发出声音来。
  “哎呀!”那笙一时间吓得愣住,根本没认出面前的人,然而等对方抬起眼睛看过来的时候,转瞬就认出那熟悉的眼神,一下子大叫起来,扑了过去:“炎汐!炎汐!炎汐!”
  “轰”的一声,屋角那一截残垣经不起这一冲,轰然倒塌,炎汐失去了支撑,往后跌靠在地面上。还好苏摩反应快,手指一抬、在那笙重重落到炎汐身上前用引线扯住了她,才避免了劫后余生的左权使被莽撞的少女压死。
  那笙用力扭着腰,然而终究无法摆脱那该死的引线,被吊在半空,保持着倾斜的角度。俯视着废墟中那双依然睁开的眼睛,眼泪扑簌簌的掉落下来,伸出手一把抱住炎汐,大哭起来:“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吓死我了啊……他们都说你被射死了!”
  “别、别这样……”被抱得喘不过气来,没有力气说话的人只能吐出几个字,“我没事。”
  “你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那笙又哭又笑,眼泪不停的落下来,“还说没事!我还以为你被他们一箭穿心杀了呢!害的我……你骗人!你骗人!”
  “哪里……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是……鲛人……所以……”炎汐抬起手来,捂着左胸上那个伤口——巨大的贯穿性创伤,几乎可以看见里面破裂的内脏,“所以他们按人的心的位置……射了一箭……就以为我死了……”
  那笙又惊又喜,不可思议地问:“难道鲛人、鲛人的心不在左边?”
  “在中间啊……”炎汐微微笑了笑,咳嗽,吐出血沫,“我们生于海上……为了保持身体完全的平衡……生来、生来心脏就在……中间。”
  “啊……?”那笙一声欢呼,大笑着极力低下头,侧过脸将耳朵贴在那焦黑一片的胸膛正中,听到了微弱的跳跃声,大叫,“真的!真的耶!你们的心脏长得真好啊!”
  苏摩苦笑起来,转开了头去,只是低低道:“没事了,大家快回去。那边还有很多事需要赶紧办。”
  “不回去,不回去!我还要跟炎汐说话!”那笙嗤之以鼻,根本不理睬傀儡师,继续伸出手抱着炎汐,将耳朵贴在胸口正中,满脸欢喜地听着那微弱的心跳声。
  “回去再说!”苏摩看不得那样的神色,陡然间脸色便是阴郁下来,看了看天色,厉声,“天都要黑了!再不拿着皇天回去白璎要出事!你如果再不懂事会害死很多人的!”
  “啊?白璎姐姐?”听到这个名字,少女倒是愣了一下,冒着圈圈的眼睛也渐渐平静明白过来,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凶什么凶嘛。”
  炎汐用手撑着地面,努力想坐起,劝阻:“听、听少主的吩咐……先回去再说。”
  那笙小心翼翼地拉起他,发现他身上到处都是烧伤和箭伤,忽然间鼻子又是一酸,哭了出来:“才不!才不等回去!我现在就要说!——”她猛然往前一扑,用力抱住炎汐,将脸贴着他的胸口,大哭:“我喜欢炎汐!我喜欢炎汐啊!我最喜欢炎汐了!再死一次的话我就要疯了!”
  那样的冲力,让勉强坐起的人几乎再度跌倒,然而鲛人战士看着扑入怀中的少女,愕然地张开双手,有些僵硬地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要和炎汐一直在一起……”那笙把鼻涕眼泪一起蹭在人家衣服上,满心欢喜地抬起头来,毫不脸红地脱口,“我要嫁给炎汐!”
  “……”炎汐的脸被烟火熏得漆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然而那深碧色的眸子里却忽然闪过了微弱的苦笑,僵硬的双手终于回了过来,拍拍那笙的肩膀,拉开她:“不行啊。”
  “为什么不行?”那笙怔了一下,抬头问。
  “因为我又不是男的。”炎汐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我一早就跟你说过的。”
  “胡、胡说!你明明不是女的——怎么也不是男的?”那笙涨红了脸,大声反驳,忽然哇的大哭起来,“你直说好了!你不要我嫁给你,直说好了!”
  “唉……”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炎汐求助地看向一边的少主。
  苏摩眼里有复杂的神色,忽然不由分说一挥手,将那笙从炎汐身畔啪的拉起来,扯回到自己身边:“鲛人一开始就是没有性别的,难道慕容修他们都没有和你说?快走快走,不许再在这里磨磨蹭蹭!”
  夕阳终于从天尽头沉了下去,晚霞如同锦缎铺了漫天。
  在连伽蓝白塔都无法到达的万丈高空,坐在比翼鸟上,俯视着底下大地上血与火的一幕幕,三位女仙闭着眼睛,仿佛细细体会着什么,眉间神色沉醉,直到风隼飞走,战火熄灭,才睁开了眼睛。
  “看到了么……看到了么?那就是凡界的‘人’啊……”鬼姬喃喃叹息。
  “多么瑰丽的感觉!……那种种爱憎悲喜的起伏……”慧珈尤自闭着眼睛,眼角却已经垂下一滴泪来,“简直就像狂风暴雨一样逼过来……他们活着、战斗,相爱和憎恨……多么瑰丽……”
  曦妃低着头,没有说话,梳着自己那一头永远不能梳完的五彩长发,微微抖动着,让长的看不见尽头的发丝飘拂在天地间,形成每一日朝朝暮暮的霞光。
  许久,她拈起了白玉梳间一根掉下的长发,吹了口气,让它飘向云荒西南角正在下着雨的地方,化成一道绚丽的彩虹。
  “你们……在羡慕那些凡人么?”曦妃低着头,扯着自己的头发微微冷笑,“多少万年的苦修、才换来如今‘神’的身份,本来都已经把自己所有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都磨灭掉了——但是你们却在云端羡慕那些蝼蚁般活着的凡人们么?”
  十五、鸟灵
  外面残阳如血,一时一刻都有生死剧变。然而房间内却是黑暗一片,安静沉闷。
  “唉……外面看起来很热闹。”黑暗的房间里,和年轻珠宝商人进行了几个时辰的长谈,在慕容修低头思考的间隙里,真岚在一片漆黑中侧过头、听着外面呼啸的声音,有些不甘心地喃喃,“而我居然只能在这里浪费口水。”
  “皇太子殿下刚才所说甚是。”迟疑片刻,慕容修终究无法下定决心是否应承空桑皇太子的提议,讷讷开口,“但是在下前来云荒身负家族重托、约期三年,如果三年内不见在下回去,慕容家便会更换长子,到时候家母……”
  然而那样一大堆的理由刚说了十之二三,他才发现真岚根本没有在听。空桑皇太子在对着他进行了那样长时间的游说后,此时却在黑暗里自顾自地低下头去,拉开低垂的帐子看着里面尚无形体的白色流光。
  那无形无质的白色在黑暗的房间内流动,微弱的光照亮斗篷中空桑皇太子沉吟的脸。
  “天都快黑了,怎么还没凝聚?”真岚的手里,拿着那一枚后土,对着虚空喃喃,“白璎,你该不会真的完了吧?”然而奇怪的是那枚后土戒指被他握在手里,仿佛感到极大不安一样,不停地凭空跃起。真岚只有一把将戒指握紧在手心,放到失去形体的白璎身侧。
  再度将帐子拉下来,真岚这才回过神,看着慕容修,对这个从中州来的身怀巨宝的年轻商人点头:“我也不过是提议,至于肯不肯,全在于你——不过……”说到这里,空桑皇太子微微顿了一下,嘴角浮出一丝笑意,意味深长:“我看过你们中州人的史书——你们中州第一个帝国‘秦’开国的时候、有个巨贾叫吕不韦,是么?”
  这样忽然跳开的题外话,让慕容修愕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去。
  就在慕容修心动,真岚等待答复的时候,漆黑的房间陷入一片凝滞的沉默。忽然间,密闭的空间仿佛有微风忽然流动起来——低垂的帐子无声无息地朝着四面拂开,似乎里面有微风四溢而出。
  “白璎!”在帐子吹开的刹那,真岚脱口惊呼,脸色瞬间苍白——怎么了?难道是……难道是忽然涣散了?应该到了日落的时候,为什么她还不见凝聚?
  他想过去探视垂帘下的无形的冥灵,然而陡然间发现自己身子失去了支持。
  外面,红日陡然一跳,从云荒大地尽头消失。
  在真岚力量消失、那一袭人形直立的空心斗篷瘫软的刹那,帐子唰的分开,一双苍白的手伸了出来,在黑夜里接住了滚落的人头和断臂,默不作声地抱紧。垂帘内伸出苍白手臂的右手中指上,那枚后土神戒奕奕生辉,发出照亮黑暗室内的光芒。
  那样的光芒中,慕容修隐约的看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和自己说话的空桑皇太子陡然委顿,头颅和右臂直滚下来,落入榻上一双苍白的手臂中——中州来的珠宝商人陡然间感觉说不出的寒意,脱口发出了一声惊呼,踉跄着后退到了门边。
  “你怎么才回复过来?”落在冥灵女子虚幻的臂弯间,真岚的头颅却仿佛松了口气,抱怨,断了的右手便去拍拍对方的肩膀,“没事了么?”
  在掉落的头颅开口说话的刹那,慕容修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只感觉心里的寒意一层层冒上来——这些人……这些空桑人,怎么都如此诡异?他们……不是人?他们不是人?!他再也顾不得方才真岚对他的提议,想也不想,背着篓子拉开门就逃离了这个黑暗的密室。
  “哎,别跑啊!别怕……”真岚一见慕容修离去,脱口。
  “哪个人见了你这样能不怕?”苍白的手臂将头颅抱起,抬手拉开了抓着自己肩膀的断肢,一并连着空了的斗篷放好在榻上。黑暗中,白色的女子微笑着低下头来。
  “你难道怕?”以指代步,断肢在榻上四处爬行,想出去拉回中州珠宝商,但是开着的门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真岚只觉自己毫无力气。头颅无法移动,在榻上翻起眼睛看着刚刚凝聚回来的冥灵女子,没好气。
  “我可不是人。”白璎微笑着低下头,用斗篷打了个包,将头颅和断肢一并卷起,脸色是焦急的,“外面怎么了?那笙和皇天可平安?我连累了你罢?……苏摩的‘十戒’好生厉害,我被震散了魂魄,几乎天黑了都无法回复过来。”
  “那笙那个丫头……应该没事吧。”斗篷迎头兜下,真岚极力挣扎,不想被妻子打包卷起来,“我还没有感应到‘皇天’有危险——而且有西京和苏摩出面保驾,即使征天军团和云焕也奈何不了她吧?”
  “苏摩保驾?”白璎拉着斗篷的手顿了一下,诧异,“怎么可能?他对任何空桑相关的人和事都恨透了,不杀那笙已经算是仁慈……他去保护那笙?”
  断臂拨拉着,终于将斗篷撕开一个口子,头颅冒了出来,大口喘气,然而眼睛却看着苍白的女子,有奇异的笑意,慢慢道:“是啊,他去带那笙回来了——因为我和他说、如果不带回皇天来给你疗伤,你就会魂飞魄散再也无法凝聚……”
  “胡说。”白璎诧然反驳,“用不着皇天,只要日落、我便可以在黑夜中复生。”
  然而,话说到这里,她蓦然顿住了,明白过来。微微垂下了眼帘,看着榻上的真岚的脸,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低声问:“你……骗他?”
  “嘘……”真岚悄声,“千万千万别被他知道——你知道后果的。”
  外面厮杀声已经沉寂,只余下断壁残垣在继续燃烧的噼啪声,火光映照在室内,影影绰绰。头颅仰望着已经没有实体的冥灵妻子,苍白的女子也垂下眼帘看着他——那个相对凝视的刹那,沉默的空气中仿佛汹涌着复杂的暗流。
  “嫌恶了么?现下这种情况,必须借助于他的力量才能渡过难关。”沉默中,明知自己是触动了那最不该触动的诅咒之弦,空桑皇太子却仰起脸看着太子妃,却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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