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翩翩-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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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原来是十五殿下家的甄妃,竟真是没认出来。本宫还以为是哪个跑江湖的杂耍丫头混进了皇宫。”蘅婕妤装腔作势地哂笑,“玉郡主,你打狗也得看主人呐,别一不小心得罪了甄妃,可不知有几位殿下要来找咱们算账呢!”
“是玉儿的错,甄妃娘娘,您可别介意啊。”
这恶毒的讽刺让素日好性格的伍儿都心生埋怨。
“啪”的一声巨响,是别妩甄利落地挥鞭打击门口的石狮子。
“你、你想作何?这可是皇宫,本宫乃皇上钦封的婕妤,岂由你这恶婆娘在此放肆!”几个女人吓得愕然傻眼。
别妩甄双手拉了拉长鞭,挑眉一笑:“拳脚无眼,就算到了皇上跟前我也这么说,要惩要罚都是后话,若伤了几位贵主细嫩的漂亮脸蛋儿,那可就不好了。”
“好你个甄妃!”见其这般同归于尽的决绝,蘅婕妤反而发憷起来。
又是“啪”的一声,鞭子甚至划过了她们的裙摆。
“懒得理你这个疯婆子!”三人吓得唇乌脸绿,赶紧携了众人灰溜溜离开。
别妩甄睥睨收鞭,挽着伍儿回绛郡宫。她回头看向那朱红高墙,虽是断绝了自由,却也阻隔了无数洪水猛兽。
想到入神儿,忽有驿卒送来书信。别妩甄接过,打发人赏了银子,便进屋把那封家书放进抽屉里。
伍儿望了一眼,那方大大的抽屉竟堆满了十五殿下的信函,而甄主却从未拆看一封。以前她觉得十五殿下对甄主太过刻薄,而如今想来,甄主对十五殿下又何尝不是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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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一早,别妩甄到和凤宫给德妃请安。她在路上打着哈欠,眼里渗出些泪珠,又被伍儿“调教”一番。
走到外院甬道时竟邂逅了头顶长翅帽、身着朝服的李麾。别妩甄打量他,多日不见,竟沉稳老练起来。若不是他回眸的那刻绽出一抹痞笑,她一定不敢上前取笑。
“李大人,许久不见竟是越发红光满面呀。”
“哪里哪里,甄妃娘娘才是神采发扬惹人欣羡。”李麾躬身作揖,笑得像只狐狸。
沉默了片刻,两人爆发出一阵欢笑。这一笑,倒是解了别妩甄进宫以来的抑郁烦躁,也让李麾为这故友放心不少。
“你如何到此处来了?”
“刚上完早朝,随三殿下和十三殿下一起来给德妃娘娘请安。我的身份又不便进去,只好在院子里等啰。”
“听起来你好似颇有怨言?如此不甘不愿的,不如辞官回家吧?”
“胡说!我哪有不情愿!只是还未习惯每日黎明早起,以前睡到日上三竿都没人管,如今可当真痛苦难捱。”李麾哭丧着一张脸,兀自哀怜地翘着二郎腿感叹。
“我懂,我懂。”别妩甄难得赞同。大清早来请安成了宫中众多规矩中她最大的噩梦。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闻声望去,那个嬉笑如昔却隐有一丝忧郁的少年凑上前来。
“十三殿下,你哪里看出来我们有开心的样子?”李麾回头苦笑。
殷祥笑而不语,身后的殷镇也徐步跟了上来。李麾见到这铁面皇子,一股脑儿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收笑作揖。
别妩甄暗自取笑他,却也是毕恭毕敬行礼道:“妩甄见过三哥、十三哥。”这一声至今仍叫人心如刀割,只是他们都学会了风轻云淡的伪装。
“来请安就免了。今日母后感染风寒,已然睡下,你晚些时候再来陪陪她吧。”三皇子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就像在念一封公文,而不是在说自己亲娘。
她点头称是,四人顿时尴尬立在一处。
“我说,今日有缘相聚,不如坐下来饮杯茶?”李麾打破沉默提议道。
别妩甄瞄了一眼殷祥,见其没有表示,心里不禁有些失落。
“前边儿的襄水亭景致顶好,你们可以去那处坐坐。我还有要事处理,就不奉陪了。”殷镇雷厉风行地负手离开。
留下的三人心知三皇子好意,心里自是万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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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襄水亭,地处偏僻,景致倒是独好。片片翠竹在北方本就少见,惟有这集天下瑰宝于一身的皇城当属例外。
清幽竹林将小亭环绕,形成天然屏障,其间鸟语花香又是另番天地。
李麾起身为二位挚友斟满清茶,随之道貌岸然地发话:“今日能与十三殿下和甄妃娘娘齐聚一堂,聆听这自然之音,细品上等芳茗,实乃下官三生有幸。”
“啧啧,即便穿上官服,唇吐官腔,你也仍是那个吊儿郎当的败家子。在我们面前还装何装?”别妩甄毫不客气地泼下一盆冷水。
殷祥下意识掩唇而笑,似是被道出了多日以来的心声。
李麾没好气地跌坐在石凳上:“刁女刁嘴刁蛮任性,干脆叫你刁妃娘娘好了。”
“瞧这浑人说的话。”别妩甄一指李麾,朝殷祥努嘴哂笑,眼里满是戏谑欢愉。
殷祥迎上她投来的目光,笑容渐渐变得深邃悠长。别妩甄顿觉过了界,不禁别过头继续与李麾斗嘴。
这秋日早晨,微风轻拂,犹如唤醒了尘封的过往。那时花儿也这般香甜,少年谈天说笑,少女玩玩闹闹。在垂钓斋品茗煮酒的谈笑风生,仿佛一辆匆匆而过的马车,载着一去无返的年少时光。
一时陷入的寂静,带来些唏嘘之意。
别妩甄摇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她不想让感伤破坏了这难能可贵的相聚,于是故作轻松地笑道:“瞧,即便经历了诸般变故,只要彼此安好,我们不是又聚在一起饮茶说笑了么?这跟从前的日子相差无几,何须悲伤?”
殷祥和李麾均有暮鼓晨钟之感。未几又闻她说:“只是少了春桃妹妹在一旁,否则我们四人便不该有何遗憾了……还是没有她的消息么?”别妩甄想着印象中那一直纤弱的身影便觉得可怜。
李麾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只沉了声摇头说:“小师傅这一去竟是无半点音讯。她那样一个温润之人,行事却如此果敢孤勇。”
别妩甄也担心不已,见殷祥没应答,却任由白皙的手指紧握瓷杯,眸子直勾勾盯着茶面。她了解这个模样的他,他在极力克制愤怒与悲伤。想不到那个女子的离去,竟比自己给他的打击更为悲恸。
直到这小小的相聚即将结束,殷祥仍旧没有说出几句话。他更多的时候在聆听别人交谈,抑或独自喝茶沉思。时移世易,人心渐去,谁也无法完整保存自己的棱角。
回到绛郡宫时,别妩甄累得只想重新掀开被子蒙头大睡。只有在被窝里她才敢肆无忌惮地流泪,多少个深夜,她就是这样撑了过来。
这时又有驿卒送来十五皇子捎回的家书和礼物。伍儿遣了他们,将信函安置在抽屉里。
“这次他又寄了何物来?”见伍儿忙紧忙出,别妩甄随口问了一句。
伍儿心中一喜,赶紧把手中之物呈过来:“甄主,你瞧,殿下给您寄来一方玉雕的母豹,甚为精致可爱!”
“放在陈列柜上吧。”她正眼也不瞧,径自走进卧房。
伍儿好生失望,只好将玉雕放置妥当。平眼望去,那柜上陈列了不少珍品,都是些精致的小玩意,十五殿下没少花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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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子》《六韬》《司马法》……你这是要当女将军么?竟把普天之下的兵书熟读于心!”乔笙一脸不可思议地细数案几上的书籍。
“妩甄姐姐,你抱着那几本劳什子看了半天都不搭理我们,哪有如此待客之道?”嫣南夺下她手中的《太白阴经》。
“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都陪着你们瞎聊了近一个时辰,好歹让我换个思路。”别妩甄将手枕在脑后,整个人倚躺于座椅上,看上去分外闲适,“我倒是想做那驰骋沙场的将军,奈何投到了女儿家,命不由我呐。”
“阴阳天道,风云向背。虽远人事,亦存而不忘。”乔笙念着《太白阴经》里的句子,知心一笑,“你不是这般笃信天命之人。”
别妩甄莞尔,并不作答。
适时来了驿卒派送奉天寄回的物件。伍儿接过给了赏银,小吏再次满足地离开,一切都似吃饭拿筷子般理所当然。绛郡宫几乎快成了送信驿卒的吸金福地。
伍儿自然也照例不用回禀甄主,径自把信塞进最下层的抽屉,又将一方剪纸放置于陈列柜上。
乔笙和嫣南满是惊诧地注视着这一举一动。
“等等,这是十五哥寄回的家书?”嫣南瞟了瞟抽屉里白茫茫的一片,小嘴张得再也合不上。
乔笙听了亦是满腹狐疑。她转身又看向陈列柜,拿起那张剪纸惊叹:“初春枝剪纸?这可是奉天的绝活儿!”
“不止呢!八姐你看这慧英发绣、关氏皮影、玉雕、名画……十五哥是打算把整个奉天特产都搬到绛郡宫吗?”
别妩甄大大咧咧地吃了一块绿豆糕,口齿不清道:“真不知你们十五哥是否闲得慌,老是找我麻烦,都远在奉天军营了还不忘折磨我。”
“天!有人折磨是用这种方式的么?”嫣南再叹。
乔笙却是敛裙而坐,一本正经拉着别妩甄说:“十五哥总算对你有心,你不该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乔笙,你不懂。那个狂傲的殿下的确是有心,不过是有心捉弄我而已。我才没功夫理他呢!”
“是否是你先入为主,有了偏见?依我看,这些分明是锲而不舍的关心,何来捉弄?”
“你们俩何时成了他的说客?被你们这般教训,我倒成了那不懂人情世故之人。”
“好好好,是我们多事。”嫣南一脸讨好地捏捏别妩甄的肩,“可哪有人面对几十封家书无动于衷的,甚至看也不曾看一眼?实在好没良心。”
别妩甄沉默须臾,自知理亏,终是服软妥协说:“好嘛,就听你们一回。我亲自回复他一封‘家书’总该尽了本分吧?”
“那是自然!”乔笙和嫣南相视而笑。
伍儿闻之,欢天喜地准备好笔墨纸砚,心里把八公主和十公主夸赞得天上有地下无。
别妩甄执笔行书,竟是不作片刻思考,大笔一挥,眨眼已搁笔称好。
众人皆是好奇,不知她写了什么,如此一气呵成。探头一看,差点没瞪出眼珠子。
安好勿念,在外保重。甄字。
“你也太敷衍了吧!”嫣南苦笑着指责。
别妩甄满不在乎地傻笑,自顾自地将这封“家书”装进信封,让伍儿差人送去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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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半个月,别妩甄只收到一方小锦盒,她还是没有打开就冷落在一旁。此后,绛郡宫里竟再没来过送信的驿卒,长长两月竟是未收到任何家书和礼物。
别妩甄察觉到些不寻常,心里怪怪的,却暗示自己并不在意。反正那个阴阳怪气的皇子手段颇多,她不愿费心去猜度和计较,这简单清闲的生活虽是索然无味,却也是最好的结局。若不是那个人连番诡异的行事,此刻她连这仅有的思考都可以省掉。
这一次,她照常去给德妃请安,遇见些鬼祟的宫人也毫不在意,连同往日的乔装畅游也兴致全无。不过是个金碧辉煌的封闭舞台,无数丑角轮番登场,自唱自的戏,好生无趣。
行至宫后苑,在长廊转角处忽闻前方有交谈声。临近方知是七皇子、八皇子和九皇子三人。别妩甄驻足屏气,躲在一旁不愿多惹是非。可那三人摆谈的声音仍不可置否地飘入耳根,带着令人心烦的口吻。
“十五弟现今到底情况如何?怎地就没个准信儿?”九皇子殷偔骄躁地踢开廊上一盆君子兰。
“你现在这般着急也无用。奉天那帮人真真靠不住,十五弟被困已有五日,是生是死仍不知!父皇对此奏报竟没有任何指示,匪夷所思!难道让我们等着给十五弟收尸不成?”八皇子殷堂亦是怒气冲天。
“别胡说!父皇还未下旨定是自有打算,你我岂能妄自揣度?只是还不敢向德妃娘娘提及十五弟带兵搜剿长白山匪徒被擒之事……”七皇子忧心忡忡,一揭素日微笑的面具。
“十五弟果真被擒住了?有无可能是匪贼散布的谣言?”
“很难说。”
“失踪五日,又传出这样的消息,多半是……”
……
三人渐行渐远,伍儿深吸一口气,望了望甄主,只见她若无其事地迈开步子继续前行。惟有别妩甄自己清楚,自个儿手心里渗满了冷汗。那一瞬内心莫名的失重感让向来沉稳矫健的步履虚浮迟缓。
在德妃跟前请安时,别妩甄一直心不在焉。偷偷望着那华贵雍容的妇人,眉眼早已被岁月侵蚀,支撑她走完后半生的,除了卢帝那点薄爱,也就仅剩这儿子的前程了。若是某一日她毫无准备地接到亲子的死讯,那该是怎样一种绝望?而自己,又该归于何处?
出了和凤宫,她心有戚戚地行至襄水亭。本是无心游荡,岂料这里竟坐着殷祥和李麾,好似大家约好饮茶一般。
两个心思细腻的少年看出她今日的心神不宁,便知心解意地静品佳茗,不发一语扰其心烦。
“他,果真出事了?”良久,别妩甄道出一句。
殷祥猜出她话中之意,放下瓷杯郑重说道:“十五弟在剿匪途中失踪确有其事,匪贼扬言活捉了十五皇子亦不假。”
别妩甄心里七上八下:“父皇对此有何良策?”
“父皇并非撒手不管,而是不敢轻举妄动。他老人家向来果敢神算,此次若非太过重视十五弟安全,亦不会乱了方寸。”
“你与三哥如何看待此事?”闻及连卢帝都六神无主,她知道,那个人的状况是当真凶险万分了。
“三哥一边瞒着德皇母,一边加派人手去奉天彻查。目前设法与十五弟取得联络尤为关键,依我之见,音讯不明之前,一切行动都非常危险。”殷祥抱臂看她。
“不过如此拖延下去并非良计。身处敌营抑或被困某处,五日之久已是弹尽粮绝。十五殿下的情况着实不妙啊……”李麾见这二人分外严肃,自己亦不禁有些为那个没有好印象的皇子担忧起来。
别妩甄沉默不语,忽而又低眉笑说:“呵,他这般鲁莽高傲,定是自作自受,无论有何后果都与人无尤。”
殷祥目不转睛地凝视她,只因她不知自己的神情多么关切,笑容多么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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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最后一缕斜阳照进绛郡宫偏殿的书房。
别妩甄望着手中的《孙子兵法》出神儿,一下午竟是半个字未看进去。
起身走到檀木雕刻的三层式柜子前,她第一次认真注视这些精致的玩意。在看到那枚玉雕母豹时,嘴角不禁上扬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母豹?这是在讽刺她吗?乔笙还说他并非在捉弄自己,这个鬼主意一大堆的皇子,别人又怎知他真正的可恶。她想。
目光最终停留在一方小锦盒上。那是他最后一次捎回的东西。
别妩甄直了身,拿起锦盒细究。打开小银锁,探头一看,竟是一块拇指般大小的雨花石。悬空而望,夕阳穿过它,竟灿烂得令人睁不开眼。赫然,她美丽的瞳孔极速放大,所有嘲笑都化作了这一刻的煽情。
那颗雨花石里,安详地开着一朵蓝香花。
春桃曾在约翰神父那里得知,蓝香花产于西国,象征了默默等待。别妩甄当初听闻时很不以为然,此刻倾城的容颜上却如火烧一般滚烫。
他是甘愿等到石中花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拂袖歌踏天涯路
“今日刚抵奉天,四处游历了一番。此地民风朴实,军纪严明,虽无京城繁华,却十分井然有序……”
“下午随几位接风的官员将领登上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