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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伏藏师-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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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神也够聪明,一点即透,呀地叫了一声,使劲一拍脑门:“差点上当!差点坏事!”他也算是年轻一代中的绝顶高手了,但定力与实战能力,仍旧差丁峻太多。

    在血与火的战场上,生死只在须臾之间,走错一步,万劫不复。

    “幸亏有你提醒。”火神抹了把冷汗。

    “我可以提醒你一百次,但如果你不能提醒自己一百零一次,还是会死。所以说,在战斗中活下来的人,并不能总靠运气,而是要靠实力。”丁峻淡淡地说。

    “现在怎么办?”火神问。

    “等着,等施展幻术的人沉不住气,自己露出破绽。”丁峻淡淡一笑,索性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他在脑中回忆着先后两次进入藏经阁的详情,司琴的受伤,让所有人陷入了大混乱,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她肚子里怀着婴儿。如果古格的人没出手,那会是谁?竟然对婴儿恨之入骨,必须要在孕妇肚子上连砍两刀泄愤?

    当然,要想杀了那婴儿,最简单的就是先杀孕妇,让婴儿胎死腹中。凶手舍近而求远,又是为什么呢?

    他想的更多的,是地毯下的奇特记号,那肯定是代表了一种神秘的指示,那阿拉伯数字,就是最隐秘的提示。

    “丁先生,还不走,我们没时间了。”方晴的声音再次传来,由远及近,仿佛是去而复返。

    “去哪里?”丁峻沉声问。

    “当然是去发掘藏经阁地毯下掩盖的宝藏。”方晴说。

    “宝藏在哪儿?”丁峻故意放慢了语速。

    “肯定是在那有印记的方砖下面,扒开那里,掘地三尺,一定能找到宝藏。”方晴回答。

    丁峻冷笑:“如果事情这么简单,藏经阁早就被寻宝者翻过来了,就算地底有金山银海,也早被洗劫一空——人人都以为西藏满地是金元宝,你说可笑不可笑?”

    方晴跟着一笑:“那你说,宝藏在哪里?”

    丁峻回答:“我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但是还需要一些时间求证。不如你过来,大家一起研究研究吧——戈大娘?”

    “呵呵呵呵……”浓雾中的人声突然变了,苍老而阴冷,正是戈大娘的声音。

    笑声响起的一刹那间,本来盘坐的丁峻猛地冲入了雾中,逆时针绕了个大弧线,由侧后方接近那笑声发出之地。朦胧之中,不知藏着多少狰狞鬼魅,但丁峻不为所动,一直向前,手掌下探,贴着裤线一扬,两把小刀全都插入了一个白色长袍人的后背。

    飞刀得手,但那件长袍突然爆裂,化为几百块巴掌大的碎片,当空飞舞,如折翼的蛱蝶。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戈大娘一边向前逃逸,一边长声吟诵。

    那是《金刚经》里的警句,阐述了有与无、梦与真、破与立、往与来之间对立、相生、依存、延续的哲学关系。

    丁峻锲而不舍地奋起直追,既然已经找到了敌人的破绽,就要穷追猛打,由点及面,直到重创对方。战机稍纵即逝,他只能撇下火神与假僧人,由一个战团杀入另一战团。

    蓦地,他听到了悠扬婉转的鼓乐声。

    “这一次,你跌到温柔乡里来了,还不感谢我?”戈大娘的身影一分为四,向四个方向逸去,而这句话的尾音也一分为四,各自带着回声消失。

    丁峻恍惚觉得,身边多了一群身姿绰约的女舞者,环佩叮当,舞步踢踏,身体散发着妖冶迷离的香气。他的杀机顿时被香气离散,坚忍不拔的斗志也不知不觉松懈下来,脸上紧绷的肌肉一寸寸放松。

    女舞者的身姿妖娆多变,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强烈的异国情调。她们的头顶垂落下奇怪发髻,编结方式是丁峻从未见过的。当她们身上的衣带随风飘摇时,丰乳肥臀,隐约可见。

    “戈大娘,别逼我杀人!”丁峻低喝了一声。

    “杀吧,杀吧,托林寺这一劫,谁都逃不过,不要假惺惺地强行克制自己了。无数正义之士到头来不过是为了虚名,正邪之间,没有严格的分界线。你杀她们,与我杀石妙手没有任何区别,呵呵呵呵……”

    戈大娘声音是从天上传来的,丁峻抬头,便看见雾气已散,幽暗深邃的天幕之中,一尊男首鸟身的怪异佛像高高在上,一手挥舞铁链,一手把持宝瓶,袒露着腰部以上的身体,怪眼圆睁,向下俯瞰。

    “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杀杀杀杀杀杀杀!”那怪佛怒吼着,将铁链挥舞开来,铁链末端,竟然是一只斗大的黑色蛇头,择人而噬。

    “这次,你死定了!”戈大娘的笑声飞扬起来,这次发出于正前方二十步的位置。

    丁峻持刀急进,但脚下突然冲出一个女首蛇身的怪物,双手合十,头上、颈上、腕上、指上各自缠绕着蜿蜒游走的小蛇。那怪物的蛇身极长,一个盘旋,已经将丁峻缠住。之后,地面坍塌,蛇体下坠,带着丁峻一起落入无尽黑暗之中。

    “天、魔、解、体、大、法!”丁峻在心底默念了六个字,牙齿咬住舌尖,发力六次,一次比一次更重,舌尖上沁出的鲜血一次比一次咸涩。

    幻由心生,而舌尖上的血则是心灵之精华,血一出,则所有幻象俱灭。正因如此,天魔解体**这种武功,正是世间一切幻术的最强克星。

    丁峻不理会眼前、耳边有多少幻视、幻听,反手向腰间一捋,从精钢腰带扣的侧面拔出一把缠腰软剑,径直扭臂向后刺出。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施展幻术者为了最大限度地困扰敌人,往往就藏在敌人背后,甚至就附在敌人身上。

    那一剑,穿戈大娘胸口而过。

    丁峻倒退向后追击,连人带剑一起推行,直到剑尖哧地一声插入了一根浑圆廊柱之内。

    “戈大娘,你做了太多令人眼花缭乱的事,把太多不可能集结在一起,五彩缤纷,万佛来朝,真的让人目不暇给,心神动摇。可是,你应该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托林寺红殿门廊下十六金刚舞女的幻象已经足够困住我,可你偏偏又调集男首鸟身的共命鸟壁画、女首蛇身的鲁莫像来围困我,已经是画蛇添足之举。更何况,你把明末张献忠的七杀碑碑文经由共命鸟之口吼出,鱼目混珠,张冠李戴……激战之中犯一个错误就能招致杀身之祸,你犯了这么多错误,我若再抓不住战机,还能活着走出托林寺吗?”丁峻放开剑柄,慢慢地转身,正对着戈大娘那张苍老晦暗的脸。

第二十五章 绝地反击

    共命鸟、莫鲁都是托林寺壁画中出现的角色,而十六金刚舞女更是西藏佛寺壁画中品味最高、画技最绝的第一号作品,该组壁画位于门廊东壁两侧,十六位舞女或举臂过顶,或合掌当胸,神态娇美,细腰丰乳,腹部袒露,裙带飘然。其绘画技法近似于三至五世纪流行于西域的铁线描、游丝描,色彩淡柔,若隐若现,继承了古印度舞蹈与绘画美学思想中的“情”、“味”、“艳”的最高艺术境界。

    戈大娘因地制宜,用托林寺中壁画组建幻术阵势,困住敌人的思想与身体。如果丁峻没有“天魔解体**”护体,早就精神崩溃而亡了。

    “很好,你果然是个……很强大的对手……”戈大娘喘息着,慢慢地撩起头发,揭下了一张灰色的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

    她只有四十五六岁的样子,面色苍白,嘴角噙着丝丝血迹,只有那双修长的眼睛依旧风情流露。

    “你的幻术更强大,我们所有人都无法想象,你是怎么从地窖中消失,又控制冰棺里的女人诈尸说话的。这一切,就像大卫科波菲尔的魔术一样,既诡异莫测,又有极高的观赏价值。我相信,你的幻术能禁锢任何人,如果我不是侥幸修炼过‘天魔解体**’的话,今晚死的是我,绝不会是你。”丁峻长叹。

    他刺杀对方,但没有胜利后的喜悦,因为这胜利来得着实不易。

    戈大娘凝视丁峻,眼波流动,情感复杂。

    他们所处的地方,正是十六金刚舞女所在的门廊东壁之下。那些历经沧桑岁月的壁画人像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多有斑驳缺失。正因如此,壁画透出的历史厚重感,使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我知道了,这一定是……石妙手的刻意安排……”戈大娘一边咳血一边幽幽地说。

    丁峻不解,反问:“什么?”

    戈大娘微笑起来,眼角细密的鱼尾纹也古井微波一样轻轻颤抖着,流露出独特的风情韵味,而这种表情,都是因为“石妙手”三个字。

    “幻术如同魔术,必须在可掌控的环境中实施,必须……有人做内应。譬如我在地窖内消失,就是有内应故意损坏电力线路,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头顶的电灯上,我瞬间潜入冰棺内。我的内应,就是石妙手……所以,他派人上上下下寻找,只是虚张声势,等别人离开后,我也能由小门内自由出入。诈尸一事,则是他指使我做的,为的是把所有人引入地窖,一网打尽。奇怪吧?杀手和猎物是一伙的,而你们这些助拳者,反而成了被捕杀的目标……”

    丁峻听了这些,唯有连连苦笑。

    戈大娘垂下头,看着心口的剑柄,忽而泣血长叹:“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不惜反叛十天鹰,反叛古格……可他为什么如此狠心,丢弃我,就像丢弃一颗无用的棋子?本来,我们说好,等所有人进入地窖,他就落下断龙石,释放毒气,毒死所有人,然后把我救出去。可是我们大家差一点都被闷死在里面,等你们冲出地窖后,我也逃出来,打电话给他。他要我在藏经阁四周设置幻术之阵,向你下手……他明明知道,你修炼过‘天魔解体**’,是古波斯幻术的最直接克星……他是要我送死,是吗?是吗?是吗?”

    丁峻无言,终于意识到,所有人都被骗了,而始作俑者,正是以弱者形象出现的石妙手。

    “断龙石落下时,你在哪里?”他问。

    “我就是那尸体,只不过使用了高明的易容术、龟息功之后,你们无法判断真伪。你们根本想不到,石妙手会是我的内应,一切混乱,都是他蓄意制造出来的……”

    “石妙手去了哪里?”丁峻心乱如麻,因为这是实实在在的大翻转,一切敌我关系都要重新界定。

    “我不知道,他留我在这里对付你,就是要我送死。对于一个死人,他还……会说实话吗?”戈大娘连声惨笑,嘴角流出的血,打湿了半身衣服。

    丁峻后退,他明知道戈大娘已经是可怜的傀儡,但也无能为力。

    “十五年前,我跟随使者到札达县,亲眼看到石妙手欺骗她,瞒哄她,套出了古格的秘密,然后他的妻子拔刀突起,格杀了使者。十五年后,我竟然跟使者一样,再次上他的当,折服在他的甜言蜜语之下,甘心做他的帮凶,成为他的奴仆……他才是真正的幻术大师,能操控所有人的思想,供他驱使,你们、我……甚至还有更多人,都被他迷惑……可是他究竟要什么……”

    丁峻不禁扪心自问:“是啊,石妙手做了这么多事,究竟是为什么?其最终目标,究竟是什么?”

    突然,他想到了冰棺内的玉牌,急促地问:“那玉牌有什么用?古格使者带十天鹰到这里来,为的不就是玉牌和三条命吗?”

    戈大娘吃力地抬起头来,艰难喘息着:“我不知道……十天鹰只是古格的外围人员,雪姑娘……雪姑娘才是……才是……”

    忽然间,一阵风吹过,一个披着土黄色披风的中年男人随风而至,以一种充满了肃杀暴虐之气的眼神,死死盯住丁峻。

    “真是个好地方。”男人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撕扯出来的,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死在这里,就像死在女人们温柔的怀抱里。我察看过,这是托林寺中最让人心旷神怡、身心愉悦之处。人总是要死的,所以选择一个好地方、一种好的死法很重要,只有真正讲究生活品味、思想意境的人,才懂得这一点。无疑,你和我,都是这种人。”

    丁峻挺直腰杆,抛开由戈大娘带来的种种困惑杂念,全心全意面对这个豺狗一般阴森狡诈的人物。

    男人的长方形脸膛也是土黄色的,甚至连眼珠、眼睑、眉毛都是丑陋的土黄色,如同一只刚刚由土林中钻出来的成年蜥蜴。

    “你是谁?”丁峻问。

    “哈,那不重要,一丁点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必须选择一种死法——天就要亮了,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男人龇了龇牙,土黄色的舌头伸出来,在干裂的嘴唇上舔了舔,“我需要你的鲜血,就像干涸的大地需要雨水浇灌那样。所以,说再见之前,我必须得向你道一声谢谢。”

    他屈膝下蹲,十指交叉,半攥拳,反扣在胸口上,向丁峻行了个古怪的鞠躬礼。

    丁峻淡淡地笑着后退一步,凝聚心神,盯着那男人。

    “这是咒术师的最高礼节,我知道,你是一个极强的对手。老金说过,你像一道远古冰川一样深不可测,像喜马拉雅山脉大雪崩一样勇不可挡。好极了,我需要的正是你这样的强手中的强手,用来磨砺咒术师的灵气——”男人又伸出舌头,但这次,他没有舔嘴唇,也没有缩回去,而是用上下两排牙齿死死咬住,样子既可怖,又可笑。

    骤然间,男人脚下一动,黄色披风像鼓足的风帆一样张开。

    “哧、哧、哧、哧、哧”五声过后,披风裂开,变为五条随风飘舞的布带。男人向前一闪,布带便逆时针将丁峻绕住,分别缚住他的脖颈、双臂、双腿,等于是撕裂的披风由男人身上不着痕迹地转移到了丁峻身上。

    两人有万分之一秒的身体接触,如同两只同性相斥的磁铁一般,一碰即分,快逾电闪雷鸣。

    “就这样,大约再过五秒钟,这些浸泡过独特药液的裂魂幡就会产生巨大的张力,等你的躯体被拉伸到一定程度,它们将发生连续的轻微爆炸,致使你肢体连接处表面撕裂。在内外两种力量的作用下,你就会被撕扯开来,如同古代的五马分尸一般。”男人轻松地拍了拍手,意犹未尽地叹息,“可是,‘猎王’丁峻就这样死了?我真是有点小小的意外,还有好几种后续手段没用上……可惜,真是可惜!”

    丁峻叹了口气:“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清楚,你就是杀了石海的人。”

    “没错,那件事过去太久,我都快忘了。阿富汗那地方风沙太大,荒无人烟,找不到一块像模像样的杀人之地,怎么比得上托林寺呢?看看,十六金刚舞女个个都美得惊人,仿佛一眨眼间,她们就能从壁画上婆娑妖娆地走出来……”男人指着侧面那个双掌合在胸前的舞女,“看这个,她的眼神灵动有神,向侧面凝望,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

    他学着壁画人物的样子,双掌捂胸,转头向左下方望着,突然“呀”地一声惊叫。刹那间,他的指缝里鲜血狂涌,如同有一眼血泉突然迸发开来。

    “那壁画……那壁画的眼神……”他回头向着戈大娘,语无伦次地叫了两声,双膝一软,贴着壁画跪倒。

    “你杀了石海,早就该死了。所以,我没有任何选择,只能以杀止杀。”丁峻冷冷地挥手,失去了男人咒术操控的布带死蛇一样抖落。

    “你这是什么武功?我根本没感觉受伤——”男人放开手掌,胸口出现了一个横竖各半尺的正十字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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