雎鸠声声-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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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的大巫师巫咸,为他相面,说他,是个经纬奇才,若能秉天地正气,可以成就千古功业,若走邪路,天朝的祖先就要挨饿了。建昭天子对巫罗的话耿耿于怀。多年来,建昭天子一直留心观察承元,见他少年老成,孔武有力,一方面喜爱他聪明果决,英武不凡;一方面又总觉的心里不踏实。按照当朝——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的传统,天朝还有一位极佳的继承人,那就是建昭天子的同胞小弟——建兴。建兴为人宽厚,秉性纯良,是个有德的君子。建昭天子晚年,其实心里更属意建兴作为他的继承人。”
“那为什么是承元继承大统?”子南问道。
“承元这小子虽然年少,却很有城府,他请求天子赐婚,娶最大的诸侯有莘国公主为妻,就是现在的王后,有莘国鼎力支持承元继位。当时四大诸侯国——莘、唐、虞、宛,都有联姻关系,很容易在政治上达成共识,我们这四大诸侯国在继位问题上,就站在了承元一边。建昭天子也只好嗣立了承元。早知道这小子这么混,老夫当初怎么也不该,在天朝嗣立问题上偏袒与他。”
“听说商阳街头已有一首童谣在传:‘子头太重,压日无光,贪如饕餮,祖先鬼馁。’,难道就是在咒承元的暴行。”宛麒管理政务,四方的斥候信息能很及时地传到他耳边。
“承元骄横,暴戾,为独霸铜矿,圈禁猎场,围地放牧,不知让多少人流离失所,让多少人没有生计过活。民间势必潜藏着强大的反动力量,现在看来这些反动力量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只是这星星之火,还没有发展成为燎原之势。”
“天朝姜姓,从神农氏时代,繁衍至今,已经绵延千年,难不准真如大巫师说得那样要断祭祀香火了。”子南说道。
“要让承元这么搞下去,那是迟早的事。”宛麒也愤慨地说。
“那天子的胞弟建兴后来怎么样了?”子南问道。
“建昭天子最后在黄河的下游,给他分封了一个诸侯小国,名曰夏国。不过承元眼里揉不进沙子,先王尸骨未寒,他就以一个简单的借口——开挖运河,征用了夏国的土地,将建兴一家移到商阳,安放在承元眼皮底下。建兴深居简出,为人越发谨小慎微。承元十年,建兴意外暴毙,年仅四十。盛年而逝,许多人怀疑是承元下了毒手。”
“那建兴还有后人吗?”
“建兴原本有三子,据说夭折了一位,另外两位在建兴死后,估计也遭了毒手。反正建兴一门,从此在天朝就销声匿迹了。”
“这承元还真是够狠!”
“若我们四大诸侯还能像以前一样同气连枝,天子还是对我们有所忌惮,不敢轻易挑衅。可是现在莘国、唐国已经是绝对效忠承元。这两年,虞国和宛国没怎么摆他的谱,估计他现在是要对宛国动刀,来向诸侯示威,达到杀鸡骇猴的目的。”国君不无担忧地说。
“虞宛两国唇齿相依,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共进退的。”子南表明了虞国的立场。
“虞宛两国要是能同心抗敌,精心筹谋,背水一战,也不是没有胜算。承元出兵长距离作战,供养和补给是一大难题;提防后院起火,是一大难题;防范京都暴动,又是一大难题。何况,承元暴政天下诸侯背离之心已存,即使参与,也是表面投入,实际观望。战争一旦进入胶着状态,适时策反,肯定会有人倒戈。到时,我们就是人心所向,承元就会腹背受敌,朝中再有所异动,承元当朝就命数到头了。因此,如果承元决定开战,肯定想速战速决。而我们则要反其道用之,尽量把战时托长,在战争初期坚守住,等待战局扭转,如何度过战争初期最艰难的时刻,最关键。”宛君鞭辟入里地分析道。
俗话说得好,姜是老的辣。宛君的一席话,让宛正和子南都豁然开然,屈膝苟且,是他们所不齿的,他们都热血沸腾地想与承元,背水一战,血性男儿宁可为保家卫国战死,也不能窝窝囊囊地活到死。
宛君、宛麒、子南,以及后来进殿的宛麟在沙盘上开始精研作战部署。研究结果是宛君和宛麒发动城内士兵死守宛都,宛麟潜出宛都,号召乡野族兵,与参战诸侯游斗,分散进攻宛都的兵力。子南星夜回虞国,调遣十万大兵,在进入宛都必经的伏龙山扎营,一方面截断承元后路,阻击各路诸侯的援助,另一方面夹击进攻宛都的天子“六兽师”,采取灵活的运动作战,避免与天子精兵正面交锋,适时出击,尽可能,一点一点地消灭“六兽师”的有生力量。只要能坚持拖上半年,最终鹿死谁手,这就看战局的发展,看老天是要宛国亡,还是天朝灭。
等一切商定,已是掌灯时分,他们讨论得太入神了,甚至连召康殿的兰烛,什么时候已经燃起都没有感觉到。
虽然今早,因为没有给国君及时用膳,服侍国君的人被夫人训斥了一番,但是跟着国君的仆隶都非常清楚国君的脾气,在他处理军国大事时,不管是什么时间,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来打扰的,除了夫人。
直到他们把战略部署清楚,宛君和宛麒才开始早膳,午膳,晚膳一起用。
别看宛君、宛麒和子南,平时都谦和,稳重,在人前温润如玉,彬彬有礼。一旦有军国大事,他们就像狼一样机警,敏锐,血气凛烈,血性一点不比宛麟逊色。
爷四个酒足饭饱之后,宛君对子南意味深长地说:“你回虞国就这事,跟你君父好好商量一下,如果他老人家表示赞成,或者觉得哪里部署不周到,或需要补充什么,你用飞鸽传书到宛城百里外,深山里有个驿站。那个驿站隐蔽,可以防止帛书被拦截,暴露机密。如若你父亲不同意出兵,你可以尝试说服,但不要强求,毕竟,战争非同儿戏,战事一开,势必血流成河。宛若还小,天子欺我太甚,宛国这是被逼无奈,才决议反抗,但结局如何谁也无法预料。虞国审时度势,寡人可以理解。”
“君侯,请放心,君父是深明大义之人,也是嫉恶如仇的英明之主,我相信他会和宛国同仇敌忾。宛若是我的至爱,我肯定会为保护他,不惜任何代价。今晚,我就星夜出城返回虞国,协
调,部署。”
“晚上,混出城隐秘些,只是辛苦你了。”
“子南受过军旅磨练,大丈夫顶天立地,吃点苦不算什么。”子南大义凛然地说。
“好,年轻人就应该这样!”国君赞赏道,随后他沉吟一回,语气有些滞重说:
“若儿还什么都不知道。以目前的形势,你们的婚礼,估计······”国君想说估计没办法如期举行,又不方便直接说出口,就拉长了声音,目光探询地看着子南。
“我知道,呆会我去跟宛若解释。”子南有些艰难地说。
“别吓着她。”国君以一个慈父的口吻恳求道。
“君侯放心,子南知道轻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有个准。”
“子南,在寡人和夫人的心里,早已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了。”
“子南待国君和夫人,已如父母。”
16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一)
子南向着飞霞阁走去,身边的甲士,亦步亦趋。他神情肃然,不言不语,身后的影子长长地,铺展在脚下。他的脚步虎虎生风,披风在身后挥舞,却挥不掉撒在身上的斑驳的月光。
树影婆娑,像长发飘扬,丝丝节节,缠绕着一行人刚健的脚步。
月光下,宫殿只剩下一个凝重的轮廓,树的墨影如远山般凝重,风的生命似沉疴的病人般没了声息。巨大的烦闷袭裹着他,愁绪如藤似蔓地爬上心头。他在苦苦思索,该如何开口告诉宛如现在发生的一切,告诉她下个月他们将无法如期举行婚礼,最重要的是如何把严重的态势轻描淡写,又能让宛若理解眼下的处境。因为所有人都怕伤害她。
离飞霞阁越来越近,子南重重地甩了甩头,把沉重的心情暂时抛却,他咧了咧嘴角,尝试着微笑一下,他不愿意让宛如看见他凝重的表情。
跨进飞霞阁,银光流泻,暗蓝色的天幕上一轮秋月高悬在园子中央,闲庭中幽篁低吟。清冷的吟诗声和着玉钗敲竹的节拍,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越。冰冷如霜的月光勾勒出一个峨冠广袖的少女徘徊的身影。
听见声响,那少女飞奔过来,跌进他的怀里。
月光下的宛若一身洁白,就像天边飘忽的一朵白云。
“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我在秀楼上,坐不住,就下来等你!”
“等很久了?”
“从黄昏一直到现在。”
“小傻瓜,夜黑风清,小心着凉。”子南心疼嗔怪道。
说着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把她裹上。宛若笑意盈盈,伸出双手,搓搓。皓腕上的跳脱,叮当作响。子南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里,发现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宛若倚在他的怀里,开心地笑着,她喜欢这种被宠溺的感觉。
“公主,天凉了,我把披风给你拿下去,你在哪儿?”问心在楼上,揭起起窗纱,朗声说道。
“我不冷,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问心此刻的关心,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宛如腻在他的怀里,她沉浸于此刻的温馨。
子南还要星夜赶路,准备的话还没说,心里虽然留恋两人此刻的缠绵,但还是说:“我们还是上楼吧,不然一会儿,问心不放心,准下来,见到咱俩猫在这,反倒不好。”
“好!今晚我已经在晚翠亭备下果茶,咱们一起赏月。你从来没有陪我赏月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每当月圆之夜,我抬头看月,总能看见月中有人影晃动,仿佛是嫦娥在月宫徘徊。我告诉问心,她怎么都不信,还说我纯粹是幻想。你今晚陪我看看,是不是我在瞎说。”宛若高兴地说道。
子南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只是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月光下,她显得格外娇柔。
“你也不信!”宛若很认真地说。
“信,嫦娥肯定是出来跟你比美了。”子南笑着说。
“你不但不信,还笑话我。” 宛若拦在他前面,撒娇道。
子南只好正色说:“我相信,有机会我一定陪你也看看传说中的嫦娥。今晚,我还要连夜回国,真的没有时间陪你赏月了。不过,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长着呢,我保证,月圆之夜,一定会放下所有杂务,陪你赏月,听你抚琴,好不好。”
一听到子南说晚上就要走,宛若一下子就像泄气的风箱,心里空荡荡的,失落极了,她轻咬着下唇,刚才的欢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子南见了,心里越发难受,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如此苍白。
他伸手,将她拉进怀里,深情款款的眼神凝视着她,一语不发地将头侧着,贴到宛若跟前,轻轻的用唇在她的额头印上浅浅的一吻,宛若羞涩地闭上眼,只觉得温热的唇,盖上她的眼睑,轻柔摩擦中,眼睑痒痒的,亲吻,顺着脸颊游移到耳际,绵柔的热气,在耳边缠绕。
宛若醉意朦胧,双眼微闭,长长的睫毛轻微地跳动,朱唇微启,她唇边是一个微微的、动人的、
细腻的微笑,他盯着那笑容片刻,不由自主地俯下头去,把嘴唇轻轻的盖在那个笑容上面。先是如羽毛般轻轻掠过,再如鸟啄式轻叩。
他将她搂紧,他的吻,慢慢地变得热烈,有力,带着焦渴,带着心痛,带着无限的深切,仿佛在倾倒全身的激情,他用这样的方式,传达着他内心的煎熬,和不能言表的情意……
正在这时,问心踩着楼梯“咚咚”地下楼了,她担心宛若着凉,还担心她一个人害怕,拿着披风下来,决意陪她,她轻快地踏出房门,见树影婆娑中,一对黑影悠地蹦开,唬了一跳。
“谁?是虞公子吗?”问心试探地问道。
“是我!”
“不好意思,我打扰到你们了,你们继续。”说着转身就往回跑。
“这死妮子,越来越放肆了。”她羞红脸,啐道。
“我们还——继——续吗?”子南坏坏地,看着她,故意拉长声说道。
“讨厌,坏死了,不睬你了。”宛若羞涩地跑开了。
宛若和子南,一前一后的上楼了,推开门,见问心和常青,翠竹,在说笑。宛若有点心虚,怕被她们取笑,就说:“说什么呢,吵得这么热闹。”
她们三人笑而不答,移到门口溜了,走时冲宛若扮了个鬼脸,还不忘把门掩上。
“这三个丫头,越来越疯癫了。”
“有她们,你就不会闷了。”子南心不在焉地说。
子南刚进屋里,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面而来。
屋顶高悬着夜明珠,夜明珠的光,异常柔媚,把室内照得如梦如幻。迎面的墙壁上是一副巨大雕花镶框的荷花帛画,画上的芙蓉夏意峥嵘。
帛画下面陈列着一个梨花木长案,案上正中安着一面大铜镜,左面摆放着一个荷叶式翡翠盆,盆里是玉雕水果——有鲜绿翠滴的绿玉玲珑葡萄,有金黄灿灿的蜜蜡苹果,还有鲜红娇艳的樱桃碧玺。右面是一个白玉花瓶,瓶里插着满满的水晶球的各色菊花,香气扑鼻,案上还码放着一些精致的小型漆器盒,想是姑娘家化妆的瓶瓶罐罐。案边,有一个较案略低的木桩雕,木桩的树根蟠曲缠绕,自然美观。木桩上陈列着一盆苍劲虬枝的古松盆景。
卧榻对着窗户,层层叠叠的碧绿香云纱,由玉钩轻笼着,无风荡漾,像天边的云卷云舒,展现着无限的柔情,让满室风光旖旎。
卧榻上放着一套叠着整齐的礼服。宛若走过去,捧起礼服,抖落开,在身前比划着,说:
“虞,你看,这是我自己纹绣的结婚吉服,你看好看吗?”
子南上前,仔细打量,大红的象服上莲花并蒂,鸳鸯交颈,一凤一凰,奋翼交鸣。都是既喜庆,又吉祥的图案。子南摩挲着它,看着吉服上绚丽的刺绣,心头竟然涌上了一股酸涩的感觉。本来,她最心爱的人,下个月就要穿上这礼服高高兴兴地做他的新娘,现在竟然发生这样的事,虽然宛君已经决意一战,他也已经下定决心,誓死捍卫自己和宛若的幸福。可是,战局一开,胜负未卜,婚期更是不可预期,也许他将顺利地娶她入门;也许他将身受重伤,四肢不全;也许他将
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谁可预料?沉思良久,他竟然痴痴地说:
“这礼服真美!若,你能现在穿给我看看吗?”
“现在?”宛若睁大眼睛询问道。
子南很用力地点点头。
“那你在那边等着,我进里间换上,给你看看。”
片刻,子南眼前红光一闪,宛若就像一个披着晚霞的仙女,从天而降。她更像一只火红的凤凰,燃烧着梦幻般的华彩。他竟然产生错觉,仿佛今夜就是洞房花烛。有一刻,他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带着宛若远走高飞,哪怕她俩从此,天涯海角地流浪。可是,他无法这么自私,他无法罔顾现在宛国紧张的局势,也无法摆脱他作为虞国太子——未来的国君所肩负的责任,他得为虞宛两国的将来,为他和宛若的将来,浴血奋战,因为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让宛若,在铜镜前坐下,脸凑到跟前,他看见镜中,自己和宛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柔柔地对她说:“若,我想亲手给你绾个发髻,就像小时候给你扎辫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