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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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倾盆,房里已经暗得不辨五指。
口腔里渐次弥漫开黏稠腥甜的液体,血从唇角一丝丝交杂着愤怒和屈辱溢出来。矜傲与自恃命令裴东来远离包拯,当他僵着身子从床上下来时全身骨节仿佛深知他心意似的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他摸索着找到打火石,燃亮的火引子在苍白指间“刹”地兜起一团濛濛淡黄,满室昏黄晕出一屋子的寂意。
灯映铜盆反射的柔光漾在包拯颊侧,像烛照在敦煌飞天神佛像上,那么匀和那么安详。裴东来痴痴望着鼻息沉沉的他:咫尺,却是天涯。只有在这时,才会明白人力多么无奈,连一点点幸福都要与上天争夺。
雷声隐隐不绝,犹如一条蛰伏的妖龙在天外翻了一个身。盛满铜盆的热水早已冰冷,裴东来转眸看见水波映出自己动荡的面容,猛抬手将冷水浇了自己一头一身。
——大包,他要的是天下,他只是利用你。。。你会明白,我一定会让你明白过来。
湿淋淋的苍发散覆住裴东来精赤的上身,透明水痕纵横蜿蜒,连黑袴下摆一起滴着水。满床凌乱的被衾里,沉睡着同样衣衫不整的黑脸青年。烛影摇曳,燃点出一室情/色而暧昧的气味。
张训匆匆敲门而入,被眼前景象惊得一怔,脱口便道:“蛮婆子的降头还真灵。”
裴东来正拣起衣物一件件穿着,闻言一剔眉:“你说什么?!”
张训哪里敢接口,低头回避着裴东来的盯视道:“卑职说看见满驿站的酱桶都被雨淋了。”见裴东来直眉睖目就要发作,赶紧把话头朝正事上引,急急道:“大人,出大乱子了!庞统的一个侍卫叫人杀了,人头送到白虎军营时还附了一封书信。信上写的内容卑职打探不到,但据说庞统看完信后忽然大笑,军中卫士个个吓得不
行,说他们的大将军气疯迷了,两日后的会川大战必将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裴东来垂眸听着,因为思虑极深,眼色在灯下泛着黑瞋瞋的波光,冷不丁出言截止:“死的那个是不是跟你抢汪驴的人?”
张训一脸钦服连连点头。“大人怎么知道?!就是那个叫。。。叫什么的来着?”想着猛挠头。
“是叶五。”裴东来陷入沉思,两道苍眉蹙成一笔难解的疑绪。“你还打探到些什么?”
张训透出一口大气,心里一面思量着:大人到底有没有遂愿?降头是不是这么灵验?一面大声道:“回大人,被您一说我想起来了——死者确是叶五。卑职还探听到。。。。。。”说着口角生风绘声绘色将有关辽国杀手萧伏狸以及庞包三日之约的详情巨细无遗叙述了一遍。
裴东来静静听着,一言不发,直到听说三日之约时忽然冷声呵叱:“胡说!大包才不会答应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
张训还要辩解,一眼瞟见裴东来寒着脸、白着颊,额角青筋暴现、眼神悽厉,忙改口诺诺称是:“是!是是!是卑职弄错了。但辽国来的杀手确实叫萧伏狸,卑职敢以身家性命担保绝对没错。”
“萧伏狸。。。萧伏狸。。。萧伏狸?”裴东来喃喃低语,再抬眼时冷脸上漾起了然的憬悟,宛如雪化冰开、梦回乍醒时的怅惘。“好一个辽国第一杀手!好一头老狐狸!”
张训却不明白,茫然发问:“大人知道杀手是谁?”
裴东来不置可否地眯起眼,拒着嘴唇琢磨了半晌,忽而冷笑:“哼,难为他劳神劳力布这个局。不动刀兵就妄想以一搏二,小丑跳梁不自量力!”
张训听裴东来话意,对杀手是谁已经心中有底,忍不住跃跃欲试地提议:“大人!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把那个杀手抓来,上了刑枷好好拷问,不怕他不招供!”
裴东来没有答话,回首看了看包拯,轻叹一声。包拯仍醉得七荤八素,口齿不清地呢喃着醉语。这一回裴东来听得分明,包拯像个孩童似的嘀咕,还咂巴着嘴唇叨叨:“水。。。给我水。。。”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等斟过茶水小心喂包拯喝了,控不住一滴泪断线失足般落在包拯脸颊上,裴东来才知道刚刚的心情不是好气不是好笑而是伤心。
指尖传来的感觉很冷。
提醒裴东来包拯还穿着一身湿衣,他徐徐缓缓着手为包拯更衣,解带宽衣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是温柔。张训看得直了眼,红了脸,忽然间有一点点明白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又仿佛在人情冰冷的险恶世间看见了一朵花开。
那么美,那么好。
他本还有三分疑心是自家大人咽不下被人横刀夺爱的恶气杀了叶五,可此情此景又叫他感觉自己完全想左了。正呆呆出神,底下大堂一阵马鸣蹄踏人声杂乱。裴东来堪堪替包拯束好腰带,听着下头动静,唇角扬起一丝冷笑,伸手帮包拯掖了掖被角吩咐道:“张训,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要是庞统来了,你请他上来说话。”
张训一路小跑赶下去的时候,庞统已经下马,正背着脸站在灯影里,似乎在想着什么。驿丞领着几个驿卒磨旋儿似地围着庞统一群人殷勤侍奉,抹桌子掸椅子给庞统沏普洱茶团团乱转,还吆喝着“端包子给大将军当点心。”。庞统面无表情一摆手止住了,问道:“裴大人呢?还有包大人是不是也在这儿?”
张训恰好赶到,冲庞统客气地一施礼,言语神气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敌意:“庞大将军,裴大人和包大人都在楼上正房歇息。我家大人请您移步过去说话。”
庞统本来只是沉着脸,这时候忽然有了怒意。别人发怒往往脸红脖子粗,他却是越火大脸越白。庞统冷笑,两侧法令纹倏然一深,脸色白得像初八月色下的一抹雪意晨霜。“你家大人好大的官威,莫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好!既如此本将军就去看看他也无妨!”
他向来镇定,从来不因喜怒而犯下错误,如今被张训话里言外的暗示所激,情慌气急之下说了这一句,不到一刻之后就开始后悔,因为裴东来看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庞大将军请见谅,大包喝醉了。我不放心留他一个人在这儿,只有请将军上来说话。”
庞统看着裴东来满含讥诮的笑脸,看见包拯沉睡时平静安详的神态,不知为什么蓦然一阵心慌。这一刻,庞统的表情就像是一头受了伤的狼。
“包拯一直拿你当兄弟——”庞统说,冷眼盯住裴东来环抱着包拯的手臂,话还未说完,就已动了手。
他一挥袖。
一道刀光裂袖而出。
没有刀风。
没有刀意。
甚至没有杀气。
这一刀太过迅急。
急得令人无所防备,更不及闪躲。
甚至来不及反应。
裴东来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庞统,直到庞统出手的一刹那才遽然出手,空手夺下这快利如雪的一刀。他拈住飞刀刃锋,自如得仿若拈住一朵风中落花。
“好俊的身手!”庞统赞了一句,语气之诚挚倒像片刻前的凌厉杀手不是他下的一般。
“彼此彼此。”裴东来冷冷回敬,轻轻放平包拯,淡淡道:“不用客气。”
庞统仿佛没有听出裴东来话里带刺,若无其事踱到床前,伸手探了探包拯额头,微微皱眉:“他为什么喝醉了?”
裴东来沉默良久。他不是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却忐忑得不敢相信、承认包拯会因为他喝醉。只听庞统沉声道:“他从没有在我面前喝醉过。。。”
裴东来听了一阵迷惘欣喜,反而不大置信,还来不及开口,庞统又道:“包拯这人心事重,高兴不高兴都喜欢藏在心里,自己折腾自己,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我不知道他以前答应过你什么,也不想知道。你最好记得一点,他现在身边的人是我。有什么火你尽管冲我来,不要拿他撒气。”
裴东来本来还有些企盼羞悔神情不定,庞统这席话说得他气为之结,一张脸顿时就寒了。他横目盯住庞统,眼色凌厉得像白电照亮的锋刃,语意也锋锐得像一把刚杀过人的刀:“庞大将军只说对一件事。大包为人厚道,吃了亏也不说不闹,被假着朋友面目出现的恶人坑过不是一两回了。他是好人,我却不是。我向来有仇必报,人恶我更恶。谁害大包,我就替大包给他一刀。有我在,谁也别想再欺他瞒他作践他。”
庞统凝着笑容静静听着,微一点头:“好!这么说你是要跟我争到底了?看来你我虽然立场不同,在这一点上倒很合得来。裴东来,你凭什么说我在骗他?”
裴东来连眼色都在冷笑。
“你诓他用一生跟你作赌有没有?感情是讲真心,不是论手段的。你打错了算盘看走了眼,我跟大包从小一起长大,他的脾性我再清楚不过——不是胸有成竹他不会跟人打赌。你输定了。”
庞统大笑,放肆不羁,一边笑一边道:“大家各凭本事,你又何必看不惯呢?你怎么知道包拯不是存心想输给我,所以才答应我。”
“你!”裴东来忿然道:“大包才不是那种人!”说话间看见庞统俯身去抱包拯,一股热血上冲止不住拔刀出手,一刀抵住庞统咽喉。
刀就横放在桌案上。
刀鞘古朴。
刀色淡青。
像春风吹绿的第一抹柳色。
庞统陡然定住,喉结上下滑动着微笑道:“好刀。那一晚在大营跟你交手时,我就在猜到底什么人会有失踪多年的唐刀“子衿”,原来是流入洛阳宫中了。刘娥果然当你心腹,肯将传世宝刀送给你用。”哪怕刀锋就顶在喉头,庞统依然很定,好像刀锋一颤会切断的不是他的喉管一样。
他只夸刀好,却避谈刀法。
裴东来就算是傻的也听懂了。
“就算不是好刀,你也一样嬴不了。”裴东来倏然收刀——他从来不喜欢占人便宜,也不喜欢不公平,即使明知道对方在激他,他的骄傲也不容许他跟人斤斤计较。
庞统抚了抚喉咙,好像在感受刀锋残留的寒意,脸上仍带着牢不可破的微笑。“裴东来,你是条汉子。如果不是因为包拯,说不定你我可以成为朋友。”
“不可能!”裴东来的回答如同一刀断竹,干净利落。“我从来不跟乱臣贼子交朋友。”
“说到底,你还是怀疑我要对包拯不利。那我现在要带他走,你是不是也不同意?”
裴东来没有答话,默默跨过两步一横身拦在庞统跟前。
庞统笑,似乎无可无不可地发问:“为什么?”
裴东来忽地伸手蘸着桌面上的水渍写了一个“广”字。
庞统看了先一愣,旋即沉思,继而低笑:“怎么?居然还有人栽赃陷害到我头上来了?”
“这是一个死人留下的讯息。”裴东来冷冷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没错,他是杀手,可是人都快死了,还有什么必要骗人?”
庞统又想了想,脸还在笑,心头火却平地冒了起来。“何以见得这半个残字是指认我?”
“我没有说一定是你。”裴东来冷静地道,话锋一转,“不过全贵阳府,最可疑的人不就是你跟另一个人么?在确认你无辜之前,我是不会让大包跟你走的。”
“说可疑,我看你也很可疑。”庞统蔑一蔑嘴唇,似讥嘲又似赞赏,细一端详仍是不怀好意的调侃神气居多,“不过你还算公道,肯承认还有‘另一个人’跟我一样可疑。这个你看看。”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递给裴东来。
裴东来接过信,还没展开,就注意到信封下角溅了几滴红色污渍。裴东来一看便知:是血迹。看见血迹,想起叶五,联系庞统来意,他就算不看信,也知道信的内容了。他警觉地翻起眼皮盯一眼庞统,发现庞统正含意未明地打量着他,两人眼神一触,裴东来像出刀一般利落地迸出三个字:“不是我。”说完这一句,他就不再解释。他一贯以刀锋与人争锋,口舌之利或出言辩解都不是他所擅长的。
他也不屑。
傲慢使他峻厉。
峻厉使他美。
美得很冷。
一时间,跳动的烛焰仿佛都凝固了。
静止不动的灯影里,庞统点点头,也说了三个字:“我知道。”见裴东来露出诧异之色,庞统眼梢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款款道:“像你这样骄傲的人,就算咽不下气要杀人,也不会挑我侍卫下手。这种龌龊卑鄙的下作行径你不屑干,怕也干不来。至于留头附信挑衅,更是画蛇添足破绽百出。虽然你我相识时间不长,又是敌人。不过依我看以你心性,若真有这个心思,你早就直接杀进我的大营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裴东来静默片刻,失笑:“话都被你说完了,你还要我说什么?”
“说说怎么应付。不管编这出戏的人是谁,他都太小看了你,更小看了我。为了包拯——不如我们合作演一出戏?”说这话时,庞统眼神顾盼,流动着许多绯色的风流。
眼风却很狠。
简直要狠出恨意来。
栽赃嫁祸借刀杀人——敌人很毒,可是他遇到的是庞统和裴东来。
——你毒,我更狠。以牙还牙,血债血偿,以狠戾对毒辣,只看谁能先要了谁的命!
庞统笃定地望定裴东来,等着答案。
裴东来蓦地冷笑,反问:“我为什么要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http://。tudou。/programs/view/lD97dApIzr4/
虫子姑娘的裴包mv,剧情很强,镜头新鲜,很赞,本将军爱死最后一个镜头~
(说我加了几句?对啊,不加不行嘛)
下一章 点睛与杀劫
23、点睛与杀劫
23、点睛与杀劫 。。。
应龙得知“庞大将军跟裴少卿在驿站一言不合翻了脸”的消息时,庞裴二人已经动完了手,交过了锋。梁子早就结下,芥蒂难以消除,而据前来讨救兵的驿卒所言——战况之惨烈将贵阳驿站都拆了一半。
“庞大将军挂了彩,裴大人也受了伤。”
应龙听了眼光一亮,按住座椅扶手朝前猛一倾身:“都伤在哪儿?伤到什么地步?”驿卒被问得一愣,倒有几分懵懂,没弄明白这负责地方治安的县太爷大人怎么听见自己地头上出了两雄相争的大乱子,不但不慌乱反倒兴奋得像跌进粪坑平白拣了个金元宝。
“裴大人伤在右手,满手是血,刀当场就掉地下了。庞大将军伤到哪儿小的却不清楚,他走得太快,小的实在没留意。”
自从陈皮猝死在贵阳监牢,应龙心里很是慌惶了一阵,揣摩着包拯语气神情又猜测庞统模棱两可的态度,想来想去始终不得要领。他自己的事自己肚里明白:军饷被劫、大狱暴乱先略过不提——听说包拯来贵阳,他的心一直都悬着,原想借暴乱之机黑了这奉旨查案的包青天,谁知包拯看似温文柔和、不哼不哈,实际却是一枚刀枪不入油盐不浸的硬头钉子,先有展昭护持左右,后又冒出个裴东来寸步不离,就连传说中的政敌庞统也不象传闻所说对其恨之入骨,倒更像是爱有独钟不离不弃。
——弹劾庞包二人秽乱军前、败坏官声,有失朝廷体面的折子不知到了汴梁没有?
应龙目光阴郁,转念回想起常贵跟陈皮的离奇暴毙,狐疑与焦煎交互占住上风,瘦长脸上不自觉泛起青煞之气。一边琢磨着:是不是“那一头”变了心转了意,过桥抽板要拿自己当替罪羊?一边又忍不住自我安慰:“那一头”的来往书信都捏在自己手中,一旦所料成真,也不怕将来没了谈判筹码。
因为心里怀着鬼胎,应龙脸色时阴时晴喜怒难定。那驿卒原就是个泼皮无赖,迎来送往善察眼色,见状惴惴不安低声唤道:“应太令!应太令?大人能不能去驿站一趟?否则小的不好交差。”喊过好几声,应龙才恍然